太太刚退休时,“雄心壮志冲云天”,到处托人找关系、通门路,准备刚放下“铁饭碗”再捧一只“泥饭碗”,美其名曰:“余热发挥”。
我忍不住一劝再劝:“何必呢?又不是你身后有七老八小围住你要饭吃,已经辛苦大半辈子,该享受就要会享受。劳保,劳保,劳累之后自当要保!更何况,劳务市场人山人海,下岗女工比比皆是,您坐的那条板凳早撤了,不如回家来,挑最舒服的沙发去坐。”
“劝谏”,太太总算听进去了,发挥的效应却没能维持半个月。
一日单位开会,我回家晚了,这天的晚饭太太等我等得发火,一见我回来便暴跳如雷:“侬(你)开心来,会,外面牛皮吹吹,马路兜兜,回家来,热水热茶热汤热饭。原来,我退休了当‘老娘姨’是不是?”
老夫老妻间一时“红脸,声粗”之中,必要有一人暂时“失声”至少“打噎”,在我家一般而言,本人是这种“角色”第一人选。我知道如今太太退休了,是得了医生说的什么“综合征”,而不是要给我下马威。果然,深夜太太在心平气和之后,一声长叹:“唉!我实在要憋死了!侬想想看,我麻将搓勿来,电视多看吃勿消,儿子女儿统统不在身边,退休、退休,叫我做点啥?”
该死!我怎么忘了?太太伴我30年,确实没有一种可以令她如痴如醉的业余爱好。她没爱好,我也没有为她安排一些活动,她闲在家里怎么不心烦?
“争吵”之后的第二天,我还在苦思冥想如何找一个“快速兴趣培养法”。突然太太一本正经问道:“喂!我来问你,你每天都有送来的、寄来的报纸、杂志都是些啥东西?过去我在自己单位里忙得七荤八素,也不吃你这碗编辑饭,从来不关心。现在好弄点来翻翻……”
哇!太太一席话,点醒了我。要说读书人真有点呆头呆脑,难怪“十八相送”中祝英台要不断地嗔骂“呆如大白鹅”的梁山伯了。培养太太的“兴趣速成法”就在写字台、书架上堆着。
说实在的,各路编杂志的新老朋友寄来的杂志多得很,家庭的、妇女的、文摘的、理论的、戏剧的、科普的……此时此刻忆起古人一言:删繁就简。说时迟,那时快,那一堆从未好生整理过的报与刊,不消一个时辰完全按“图书分类法”及“太太需求法”分列床边:“太太请看,这是《警探》、《东方剑》、《人民警察》,写的是‘保安破案’;那是《家庭》、《家庭医生》、《家家乐》,写的是‘家长里短’以及‘健康’,好看呢!”终于靠“刊识渊博”的介绍消除了太太火气。就在她一本接一本翻过去的时候,我这才明白:“人是要有点精神”,实际上是人要有事可做;如果人人去做想做的事、爱做的事之后,也就相安无事了。太太被杂志吸引过去的时候正是我又能为许多杂志做更多的事的最佳时刻!
从此,我又与太太约法一章:“并非替你增加负担,只是想到看书、翻杂志也像菜场买菜、斩肉要讲究新鲜那样。今后,只要是寄来的杂志,一律由你代拆,拣好看的拿去……”
“侬倒好,我退休了,当你的秘书不成?”太太嘴里这么说,其实手里早就干起来了,只要见到寄来的杂志中有“约稿信”,马上用一只夹子夹好,每逢吃晚饭时递上并附言:“看人家挺相信你,就快点写。吃完了干你的去吧!”
万万没有想到,在快速培养太太兴趣,消除了所谓“综合征”之后,本来属于我的家务劳动项目也三下五除二,所剩无几了!
当我向太太深表谢意时,孰料太太语出惊人:“现在退休了,原来的分工重新安排,这是杂志上讲过的——能力有大小,分工有不同,扬长避短……”
又是一个没有料到,太太之进步何其“神速”。难怪古人有言:“手报目视,口咏其言,心惟其义。”
忽一日,太太突然郑重其事与我商量:“里弄干部上门要对云南希望小学捐款,钞票我付了,再想送点书与杂志出去,多看点书,真有帮助,你看好不好?”
望着太太拎着一大捆书刊远去的身影,深悟一理:退休后的老夫老妻共同培养一个生活兴奋点,那才叫其乐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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