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蕾的爱恋记忆

    自古寒天啖美食,可我嗜吃的品性几乎一年四季都呈古道热肠状。单是想想那些沸腾着从热锅捞到海碗里的小鸡炖野蘑、水煮肉片、得莫利炖鱼……我的五脏六腑就像听到召唤一般,叽哩哇啦奔跑相告着欢腾起来。
    一钵美食,是对一个人的创造力、审美、品位、色彩搭配、冒险精神的多重考验。我从不照搬食谱,那是对人类想象力的亵渎。食材原料备齐,主观能动性被调动起来,设想经我手蜕变出来的独一份的大菜,繁茂与先锋并存,阴郁和妖娆同在,吃不吃不打紧,色相一定是要气势夺人的。
    早先我喜欢热锅爆炒。灶火兴旺,油热滚滚地沸腾着,铿锵声此起彼伏地洞入世情。新鲜的食材交相讨好地下锅、交融,像知己的朋友结伴想拼一个好品相面世。我这个女厨娘心里自然也卯着一股劲,不想辜负了它们的盛情。厨房变成了我的阵地与战场,在充满热望的尽生活中,让我为之沉醉并大块。
    自从素食当道,我做菜的风格也随之大变。高脂肪高热量的食材被我摒弃,看看镜子里自己的双重下巴、救生圈腰、水桶腿,我痛下决心,奔赴我的厨房胜地,把当天的黄花木耳冬瓜笋干来了个绝妙的凉拌。谁说凉拌不会大行其道?凉拌有着月白风清的天然气质,你是你,我是我,保持清爽透明的本色是我们对待食材最好的尊重。或橄榄油少许,点几滴香油提味,既不会破坏了食物的营养,吃到原汁原味的生蔬,也能让我们保持进厨房前的芬芳体香。不沾一丝油污的厨娘,像朵清新纯美的百合。
    有一段时间,朋友在西山买下一块地,专种有机绿色蔬菜。隔日送到家的青椒、西红柿、洋葱、生菜、黄瓜、水萝卜……带着泥土的清纯,载着天然的露珠,让人喜不自禁。不似超市里隔时往蔬菜上淋一些水,掩耳盗铃地粉饰其晦败,不新鲜。此时,我对待那些大地的果实最好的方式是洗净,装在后现代的器皿里,然后盘腿坐在木地板上,与地气相接。阳光照进来,暖融融地沐浴着身体,我脆生生地嚼着器皿里的鲜蔬,只吃得满腹纯香,六根清净,身心与果实和谐一体。
    我的味蕾是刁钻的,坚持了一段时间的凉拌素食,体重果然有所控制。整个人也因为少食大油腻而变得皮肤水嫩,神清气爽了。这时,因工作关系,我二下江南,从此深深迷恋上生煎包的味道。生煎不似北方的面食,有着一统天下的敦实与雄霸。刚出锅的生煎个个精巧,底薄,松软,白芝麻和葱丝好看地映衬着金黄,小心翼翼地轻轻咬下去,怕被烫,舌尖试探着抵达,等汁浓汤水入口,又有一丁点的薄薄的柔韧盘旋舌尖。口腹欲望被勾起,滋味荡涤心底,挥之不去,忍不住细门高嗓地唤老板,再来一打……回到北方,许多个夜暮四合的黄昏,我都会怀念江南的生煎,恨不能打飞的过去饱食一顿再飞回来。
三下江南时,我硬是仗三寸不烂之舌和厨师长讨了一个“秘方”回来,家人朋友尝过我的“生煎包”后,都力劝我开一家生煎包店当副业,生意定袭卷全城。
    烹饪是充满无限情调和诱惑人心的艺术。透过厨娘手艺的好坏,会看到一个女人骨子里的灵性、悟性、知性和有无慧根。会烹饪的女人,一定懂得生活,深谙治家之道。会利用美食打煽情牌,调养自己的同时,更娇宠笼络全家人的胃口。会烹饪的男人,定然乐观、幽默,肯为家人担当与付出。不计较回报,不讲求得失,是爱人眼中的好好先生,儿女心目中的好父亲代表。纵然染一身尘烟,但戴上围裙肯深入下厨的姿态即性感无比。
    人心向背,有时仅仅靠一餐合心适胃的汤水调羹打底。而屋檐下的亲情,常常因餐桌的丰实团结得更亲密牢靠。一定有这样的时刻,我们远走他乡,心里牵挂一个人时,在她的温良性情之外,一定还怀念她做葱花薄饼的绝技,或做鲜嫩美味的野生鲤鱼所独有的那一分火候?
    现在,我喜欢粗茶淡饭的简单生活,只要日日能吃上蒸红薯、蒸南瓜、酱苦瓜、烤玉米、熬小米粥,即感觉身心清洁,幸福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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