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调到武汉某大学任教去了，至今我心里都很痛苦。我和他的那段恋情，从开始到最后分手，都是因为我穿的那件红绸旗袍的缘故。
我是在南燕结婚的那天认识苏的。作为南燕的伴娘，我那天特意穿了件红绸旗袍，胸前还佩戴了一朵紫蔷薇，那是一种能散发香水味的时髦胸饰。在一阵欢声笑语中，蓄着平头，戴着一副眼镜的苏，被南燕夫妻介绍到我面前：“来认识一下，这是师院的苏讲师，很有才气，经常在报上发表文章……”
我含笑朝苏点点头，礼节性地伸出手。谁知长身鹤立的他，竟然皱皱眉，将手缩了回去，同时扭过头，朝客厅门边的痰盂吐了几口，然后就悻悻而去了。我心里很气愤：“此人怎么这么傲慢礼？”婚宴开始以后，南燕拉上我，陪她夫妇给客人和朋友们敬酒。走进５号包厢时，我一眼看见苏，正同其他人谈笑风生。一看我陪新娘新郎敬酒来了，他马上换了个位置，像有意躲避我似的，坐到一边去了。这“四眼苏”吃了哪门邪药，怎么如此讨厌见我？我不由得狠狠瞪了他一眼。
令我气愤的事还在后面。婚宴过后是跳舞，我平时很少出入舞厅，但今天是好朋友的大喜日子，我刚一走进舞厅，南燕就亲热地搂住我：“娴芳，舞伴我已经替你找好啦。”我还没开口，就见新郎和苏谈笑着走过来，一看见我，苏的脸色就“晴”转“阴”，马上变了，直皱眉头。当南燕介绍舞伴是我时，苏连忙摆头：“算了算了，我还是自己去找舞伴吧。”我在一旁气得满脸绯红，这“四眼苏”太可恶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让我出丑丢脸，伤害我的自尊，我真想骂苏一顿。但我还是强忍住了，眼泪却夺眶而出。我无法再待下去了，一转身就冲出了舞厅……
第二天我到医院上班，还是红肿的，老想着苏带给我的耻辱，心里气得很。我长到２３岁，簇拥我的天天都是阳光和鲜花，还从没看过男性的白眼。苏却让我第一次尝到被男人蔑视的滋味。
星期一下午，护士值班室的电话响了。是南燕打来的，问我为啥不去看看她新婚后的生活，是不是还在为那晚的事生气？她还告诉我，苏昨晚去过她家了，她当面责备过苏，那天为什么要让娴芳难堪。苏听后十分负疚和不安，想当面向我赔礼道歉，并要南燕陪着他，今晚七点半在公园凉亭见面……
南燕的电话让我感到兴奋，苏愿意向我道歉，无疑是对我精神上的一种补偿。受伤害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傲气也自然恢复如常了。约好是晚上七点半见面的，我有意拖到八点过后才到。果然，南燕和苏正在公园凉亭焦急候盼，苏腋下还夹着一本书。南燕一见我就生气抱怨：“我的娴芳大小姐，你就不能按时到吗？”又拉过神色尴尬的苏，朝我面前推了推：“苏讲师，你觉得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别紧张，娴芳是我的好朋友。”说着南燕将头又扭向我：“娴芳，你和苏讲师好好交换一下思想吧。”并朝我挤挤眼，然后就笑着迅速走开了。
就在这一刻，我猛然省悟过来，这哪是让苏跟我赔礼道歉，南燕分明是在中间搭桥牵红线。我盯着面前局促不安的苏，联想到那天他对我……不错，准是南燕想把苏当白马王子介绍给我，事先就预谋好了的，先让苏挫挫我的傲气，然后由她出面，以赔礼道歉的名义，带苏同我见面和接触……我越猜测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好笑又好恼的同时，心里滋生出甜丝丝的味儿。苏不停地搓着双手，嘴里喃喃着不知说些什么。看着神色尴尬的他，我最后一点怨气也消了，理理秀发，对苏投出另一种眼光……
就在那个月白风清的晚上，我坠入了初恋的情网。
我不是一个喜欢装扮的女孩子，那晚以后的几次约会，我都是穿着一般的衣裙，胸前也没缀什么花。转眼国庆节就要到了，苏提出要见见未来的岳父岳母，我高兴地答应了。因为这是我和他第一次在公共场所露面，而且是将他带到我家，所以我特意装扮一下自己，穿上喜欢的那件红绸旗袍，胸前仍缀着那朵紫蔷薇。
我袅袅婷婷去接他时，苏已经到了，手中提着他所买的礼品。他一见到我这身打扮，脸上的骤然消失了，皱皱眉，显得十分难受：“娴芳，我不能去你家了，朋友有急事要我帮忙，这些礼物你带回去……”
苏显然是在撒谎！他的这一反常举止，让我又想起南燕结婚那天的情景。我的火气一下上来了，气恼地质问他：“你咋又跟我故技重演？我真不明白，你究竟是讨厌女孩打扮，还是你的大脑有毛病？”
苏开始吃惊地张了张嘴，看着气急败坏的我，似乎明白了什么，良久才吐出一句话：“娴芳，我原以为你、你明白我那天……”
“难道不是你和南燕事先串通好的吗？”我挺着胸冷眼直视着他。
“不不，你误会了！”苏扶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稍顿了下，脸上变得毫无表情，“我曾经爱过一个女孩子，她答应嫁给我，没想到一年前，她竟然背叛了我，穿着像你这样的红旗袍，胸前佩戴着紫蔷薇，却跟另一个男人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
“就因为这？”我一听愣住了，“所以那天看到我身穿红旗袍，就让你想到昔日的那个女孩，闻到紫蔷薇散发出的香水气味，你就感到难受、作呕欲吐……”
苏点了点头，又神色矜持地看着我：“娴芳，你能不能答应我，从此不再穿红旗袍……”
“你为什么不能克服你这种毛病？”我没好气地回敬道，“告诉你，我可不是背叛你的那个女孩子！”苏却皱皱眉，扬了扬头，欲言又止了。就在这一瞬间，我终于明白我和苏都是极有个性的人，都有一股傲气，摆在双方面前的只有一种选择，要不，是苏在这件事上妥协，现在和将来都顺从我；要不，是我屈从，从此再不穿红旗袍，摘下胸前的紫蔷薇……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你看着我，我盯着你，一动也不动。一阵令人的沉默后，苏终于痛苦地摇摇头，长叹了一声，缓缓转身，步履艰难地走了。望着他那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我的泪水不可遏制地流了出来。
编后：表面看起来，是红旗袍使女主人公痛失刻骨铭心的恋情。实际上，红旗袍只是代人受过，真正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是男主人公的心理疾病。他一直没有从被背叛的阴影中走出来。强烈的心理刺激不仅使红旗袍深深烙在他的记忆中，而且还使他产生了对红旗袍的条件反射。遗憾的是，本文的两位主人公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更没进行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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