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极其偏僻的小山村,连绵的大山几乎将其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开。带着一缕天真,师大毕业不久,我就主动报名来这里支教。记得报到那天,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了,来看第一位要在小山村里工作至少3年的大学生。那热烈的场面,只有在电影电视中才见得到,兴奋的我连忙写信告诉男朋友——枫。
可枫的信迟迟不来,让我更加预感到我们之间的裂痕在扩大。要知道,决定来这里支教的前夕,我们曾很激烈地争执过。他劝我留在县城他姑姑帮我联系好的市国税局工作,不要到遥远的山村自讨苦吃,而天性浪漫的我偏偏要放弃别人羡慕的好单位,要体验一下山村女教师的生活。自然,枫拗不过我,他赌气地说我肯定会后悔的。
我很坚决地回敬他:“我从不为我的选择后悔,没准哪天你也会喜欢上那里的。”他摇摇头说:“你天真去吧。再过情人节,你不怕没人给你送花就行。”
“我才不怕呢,没准儿那儿还真有人给我送花呢。”这样说的时候,我的心里已掠过一丝凉意。
记得是大一那年的情人节,早上打水回到寝室,猛然看到床头插着一枝鲜红的玫瑰,我地扑上前去,看着红丝带上飘着的那个让我心动的名字,幸福地闭上了。此后每年的情人节,我都会欣喜地收到枫送来的爱情玫瑰。还记得大学的最后一次情人节,枫送给我的是一朵特大的、罕见的红玫瑰。他骄傲地告诉我,他转了十多间花店,比较了又比较,才选中了这最大的一朵,以表达他心中的爱意。
然而,我的爱情也要像那些鲜艳的玫瑰一样凋零吗?离开都市后,枫竟连一封信都不肯给我写,气得我连连写信给他。但我还是没能说服他,最后只得选择分手。后来,朋友们都替我惋惜,说如果我当初少些冲动,不是自愿要求来这个闭塞的山村支教,跟枫肯定是一桩不错的姻缘。
尽管当时我表面毫不在意,可独自一个人的时候,自以为很坚强的我,还是禁不住泪眼婆娑。
我把失恋的痛苦埋在心底,全身心地投入到教学当中。跟那些聪明、质朴的山村孩子们在一起,我找到了另一种难以形容的快乐。渐渐地,我忘却了据说又在多情地恋爱的枫。
那个周末,我正在宿舍批改作业,很重很急的敲门声传来。门开了,响亮的问候扑面而来:“老师,祝你情人节快乐!”
哦,情人节?今天是情人节吗?我何时开始已淡忘了这个曾经很看重的节日?站在我面前的,是我正教着的一大群学生。最前面的语文科代表把捧在手里的一束纸叠的红玫瑰,郑重地放到我的手里。片刻的呆愣后,我赶紧热情地招呼学生们进屋,并偷着拭去眼角的泪痕。
小屋立刻拥挤起来,学生们像一群快乐的小鸟簇拥在我周围,让我给他们讲情人节的来历,讲城市里怎样过情人节,等等。
班长有些愧疚地解释道:“老师,有关情人节的事儿,我们只是听李丽的上大学的哥哥说过。可惜我们这儿买不到新鲜的玫瑰,同学们就商量着买红纸,叠了这束玫瑰。”
“这个好,这个好,比买的还要好!”握着这不可多得的纸玫瑰,我的心暖融融的。
看到我真心的喜欢,学生们都开心地笑了。接着,他们纷纷地指给我看,告诉我哪一朵是自己叠的,哪一朵叠的时间最长,热烈地争论谁谁叠得最漂亮,夸赞谁谁的手巧,嬉笑谁谁的手特笨……
望着那一张张纯朴、活泼的笑脸,一股春天般的温馨自心底油然而生。我禁不住赞叹道:“这是我见到的最美的玫瑰,每一朵都是最美的。”
“可惜它没有鲜花的芳香,”一个男生遗憾道。
“不,它有一种特别的芳香,老师已经闻到了。来,你们也来闻闻。”我真诚地说道,并将捧在怀中的那束纸玫瑰递到每个学生的面前。于是,他们若有所悟地跟着道:“老师,真的,真有一种香味呢。”
同学们走了,我不由得将面颊贴到那参差不齐的、形状各异的一朵朵花儿上,幸福的泪水潸然而下。“送人玫瑰,手有余香”那句俗语,再次撞到我的心扉上,但这一次却让我真切地读懂了。
那束纸玫瑰,在我的写字台上放了许久许久,直到我后来离开那个山村,也没舍得扔掉。
在以后的岁月中,我收到过许多让我欢喜的鲜艳欲滴的玫瑰,但让我久久难以忘怀的,却是当年的学生们送我的那束纸叠的玫瑰。并且,从那个情人节开始,在我的心中,“情人”的定义变得更加宽泛。
拥有一个特别的情人节,拥有一束特别的玫瑰,那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啊?那份横亘时空的感动,足以伴我穿越岁月中的风风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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