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惠子出现在我们班上的时候是1997年的9月,校园里飘溢着淡淡的桂子花香,她作为插班生被分到我们班上。
冬夜的温暖
阮惠子是朴素的,这从她的衣着上可以看出来,她总是穿着一身印有木棉花图案的淡色长裙;但她又是自尊的,她的成绩可以为证。大二的第一次测试,她便以总分第一的成绩让我这个班长为之汗颜。她的优秀很快就引起了一些女生的不满,她们积极地排斥着阮惠子融入这个新的团体。于是,原本沉默的她更沉默了,下课时她总是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位置上,望着同班女生欢笑的身影,眼里有些忧郁又有些落寞。那时的我像班上大多数立志考研的同学一样,整天沉浸在书山题海中,从未去观察过阮惠子,只是偶尔看到她忧郁的眼神,我才有些疑惑:是什么压抑了一个如花女孩飞扬的青春呢?
1999年10月中旬,学校举办作文竞赛,班主任在班上选了两篇作文参赛,一篇是我的,一篇是阮惠子的。就是从阮惠子名为《灵魂深处的思念》的作文中,我才第一次知道了阮惠子竟是越南人!而她的身世是如此凄惨:她的母亲在她6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是父亲一手把她养大。阮惠子渐渐成长,家中经济却日渐拮据,老实的父亲便随了村里人一起偷渡到美国做黑工。过了两年,村里人都回来了,然而她父亲却毫无影踪。去问,他们只说她父亲嫌在餐馆端盘子工资少,跟一伙人去了加利福尼亚淘金,再问,便什么也不知道了。阮惠子的父亲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没了音信,几年来她靠着亲友的救济才一直读着书,然而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当一对在河内某大学任教的中国夫妇要收养她时,她答应了。养父母待她很好,教她学汉语,还把她带到了中国,送她进大学深造。只是,在一些寂寞如水的夜晚,她还会梦到自己的生身父母,看到他们站在木棉花盛开的丛林里朝她微微地笑,从她的灵魂深处向她缓缓走来……只在这一刹那间,我的心便被深深震撼了,突然明白了她的眼里为何总是笼罩着一层如雾的哀怨。
从此有意无意地,我开始关注起阮惠子来。当时班上想考研的同学几乎人手一本人大出版的复习教材,而一心也想考研究生的阮惠子不知为何竟没有买。身为班长,我便认真地提醒她复习教材很重要。阮惠子听后低头不语,良久她才轻轻地告诉我说她的养母心脏不好,长期要打针吃药,经济比较紧张,她不想再给家里增加负担。但是女生不肯把资料借给她,而男生她又不好意思向他们借,她看什么呢?于是我就把自己的那本送给了她,她却犹犹豫豫地不敢接,最后我开玩笑般地说:“我以班长的名义命令你收下”,她才终于红着脸笑了,轻轻说了一声:“谢谢!”那娇羞可人的样子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徐志摩笔下洁白美丽的水莲花。12月13日,我被学校推荐到市里参加大专院校举办的英语演讲比赛。比赛结束后,我坐上了最后一班汽车赶回学校,半路上,汽车抛锚了。等到司机修好了车子,回到学校已是十点多了,学校食堂早已关门。我又冷又饿地跑向宿舍,远远地看到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这么晚又这么冷会是谁呢?近前一看却是阮惠子。她双手冻得通红,僵硬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饭盒递给我,声音发颤地说:“我猜你回来后食堂肯定关门了,就多蒸了一盒饭。”我接过来,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是彻骨的冰冷,而她递给我的饭,竟还是温热温热的。从此,这份冬夜的温暖就像烙印一般刻在了我的心头,这一生再也无法抹去。
无意中的忽略
阮惠子的英语成绩不是很好,而这正是我的强项,于是我就常在课余为她讲解。她听明白后,就对我感激地笑。渐渐地,她把我当成了知心朋友,心里有什么话都会对我说。校园附近有一条早已废弃了的长满萋萋荒草的铁路,我常常和她一起沿着铁轨畅谈人生,包括我们的理想、憧憬和青春的迷惘。每次我高谈阔论时,阮惠子就微笑着在一旁静静地听,那样子像极了一朵浮在水面上的含羞的莲。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与她又一次漫步于铁路边,我问:“阮惠子,你想考哪里的研究生?”“你呢?”她反问。“北京。”“那我也考北京。”于是我们就说起北京,说起古老的长城和故宫,说起香山像火一样燃烧的红叶,然后我们就约定一起考北京的大学,一起去爬香山。那时候的天是那样的纯净,风是那样的温柔,空气里飘着泥土的清香。我总觉得我与阮惠子之间的故事也可以像这长长的铁轨,一直走下去,走下去……过完圣诞节,离考研只有二十几天了,所有的同学都铆足了劲。我和阮惠子也相互鼓励着,我们在小小的纸片上写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加油啊!胜利就在前方”等字眼夹在对方的书本里,出其不意地看到,我们就会朝对方会心一笑。元月份的一天早上,我翻开课本,里面夹着三张小纸片,一律写着:“10236爱10277。”谁的恶作剧?被复习弄得焦头烂额的我随手就将它们扔掉了。
傍晚,夕阳如血。我和阮惠子又走在长长的铁轨旁。说起早上的事,我仍有些愤愤不平,“无聊!”我恨恨地说。阮惠子一言不发地听着,突然,她冷漠地说:“我先回教室复习了。”然后转身就走,我愣愣地看着她娇小的背影消失在暮霭中,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什么,从那天以后阮惠子就不再理我,我想找她说话,她却处处逃避着。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目不地看书,觉得女孩子真是天上的云,说变就变了。但是我无暇去深究她转变的原因,考研前的紧张气氛逼迫我不得不去漠视这一切。
考试说到就到了,我和阮惠子一同踏进考场。4月中旬,成绩揭晓,我考了375分,阮惠子考了371分。不久后,我收到了北京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而阮惠子收到的却是西安一所大学的。我惊讶极了,问她:“你不是说要考北京的大学吗?”阮惠子头也不抬淡淡地说:“我现在已经不喜欢北京了。”看着她冷冷的表情,我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不理解她了。
9月中旬,我如愿以偿地来到北京读研究生,而阮惠子则去了西安。临行前,我给阮惠子留了通信地址,我多么期望能收到她的来信。然而,一个学期结束,我也没收到她的只言片语。寒假回家见到昔日的同学,我竟听说阮惠子已经从西安那所大学退学回越南了。想不到她回国都不告诉我一声,难道我与她之间的距离果真隔着千山万水遥不可及吗?再次回想起曾经共有的美好时光,我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失去了刻骨铭心的最爱
2001年暑假,我留在学校没有回家。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在寝室里翻看在武汉读大学时买的英文小说。看着一本本旧书,有关阮惠子的一些记忆也开始不断地涌现于脑海,我不禁有些伤感起来。突然,从《简爱》里面掉下来一张卡片,我捡起来一看,是大学时的学生证,照片上的我戴着厚厚的眼镜,模样傻傻的。我仔细地端详着照片,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青涩岁月。很偶然地,我发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数字:10277。这是我的学生证号码。10277?电光石火间,我猛然意识到什么,急急地打电话给大学时的班主任,问:“阮惠子的学生证号码是多少?”她查了一会儿告诉我:“是10236!”我终于恍然大悟:10236爱10277——这分明是含蓄的阮惠子向我发出的爱情密码呀!为什么粗心的我竟迟了整整一年才破译呢?我真正开始后悔起来。
我想给阮惠子写一封信,我想挽回那个无心犯下的错误,可是,同学们只知道她又和养母回越南去了,可到底是越南哪里,却是谁都说不清楚。“难道阮惠子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吗?”我坐在清冷的月光下,想起那个寒风刺骨的晚上温热的盒饭,想起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的真诚谈话,想起我们一起去香山看红叶的美丽约定,忍不住泪湿衣衫。
9月份一个平常的星期天,我突然收到一封寄自越南但没有留下地址的信,然而只看一眼信封上熟悉的字体,我的手就开始微微抖起来——是阮惠子!轻轻地拆开,却是一张手工制作的精美卡片,画面上是一棵开着绚烂花朵的木棉树。卡片上没有任何问候,只摘抄着我俩曾经都非常喜欢的台湾女诗人席慕容的诗——《一棵开花的树》:“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它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成了一棵树/长在你必须经过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期盼/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那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朋友啊/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一种隐隐的痛终于在这一刻如涨潮的海水般迅速蔓延开来,我想像着阮惠子是经过怎样的深思熟虑之后,才鼓起勇气用这一种特别的方式表达她对我的爱,而我无意中的忽略又是怎样地伤害了她那颗细腻敏感的心。人的一生,总是有那么多的凄美和无奈。你自以为握住了幸福的时光,转身之间,竟发现视野里已是满目苍凉,而那些不经意失去的,却是自己刻骨铭心的最爱。我知道,我已经永远失去了这个叫阮惠子的越南女孩。
默然走出宿舍,我独自漫步在落叶缤纷的校园里,思绪也随着这落叶在风中漫天飞舞。其时正是北京的深秋,香山枫叶正红,阳光温暖明亮。在金色的阳光下,我仿佛又看到了一个清纯美丽的女孩,正站在一棵火红的木棉树下朝我娇羞地笑,淡色的长裙在风中飞扬……那是阮惠子,那就是我的阮惠子呀!我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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