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无边的逗号
大二那年,从我们楼上的寝室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对面楼男生的房间。他们没有买窗帘,东西扔得七零八落,球鞋挂在墙上的衣架上,鞋带七长八短地搭拉着,一副不修边幅的邋遢相。脸盆和饭盒摆在一起,一大一小,都是圆的,也都是蓝的,好像亲子饭盒一样。毛巾不挂在卫生间,东一条西一条横在各人的床头上,可能是为了顺手吧。也没准,是擦脚毛巾。想想,就在头的上方,每天同呼吸共命运,真替他们不好意思。总之,我们四个女生把对面男生的房间批驳得一无是处。
“他们肯定没有女朋友!有了女朋友的男生,都很在意自己的房间形象。”赵依曼看问题从来都一针见血。
“是呀,是呀,你看他们那邋里邋遢的劲儿,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女朋友。”湘湘的声音里透出小小的担心来。
“湘湘,你这么担心,不如去给人家做女朋友好了。”我们一块打趣湘湘,湘湘追着上来讨伐,一副气咻咻,士可杀不可辱的表情。
议论对面楼男生的房间,成了我们每晚熄灯之后的固定话题。无非是说他们怎么怎么脏,不拘小节;老吃泡面怎么会有营养;抱着吉他震天动地地唱Beyond的歌,也不管我们是不是在休息……缺点显然而见,而且愈描愈多,有时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寂寞摇摇摆摆地跟随到梦里,偷听我们没完没了的闲话。
令人兴奋的
秋天时,湘湘提议,两个寝室不如搞一次联谊。趁着秋高气爽,加深革命友情,丰富校园文化生活。赵依曼正看一本刚买来的《》,被杂志里纯美浪漫的爱情故事搞得五迷三倒。一听湘湘高屋建瓴的论调,丢下书,从上铺跳下来,忙不迭地说:“好啊,好啊。我举双手赞同。”
谁去做前锋手?我们四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不怀好意地笑着把目标聚焦在湘湘身上。
“你们不会让我去吧。我……我胆小!”湘湘抱头如鼠窜,被我们几个抵门拦住。
湘湘硬着头皮敲开了对面楼男生的房间门,我们在这边盯着,她笑得很花枝招展。有从上铺跳下来的男生,显然被湘湘吸引。
湘湘在我们班一直以“会说话”著称,讨老师欢心,招同学喜欢,人缘超好。
我们三个女生,头挨着头,猜测湘湘会不会成功?正交头接耳之际,身后的门开了!湘湘回来了,摆了一个很酷的胜利的手势。
“各位,时间就定在这个星期六,地点就在我们寝室。我打听过了,这个周末看管宿舍楼的大姐请假回老家了。周一才上班。到时,我们就搞个简单的果品会,既经济又实惠,一举两得!有没有斩获,就看各位的能耐啦!”湘湘的思路清晰缜密,完全是胸有韬略。
“湘湘是个天才!办果品会既不会花掉太多的钱,又让我们从通俗意义上的大鱼大肉里跳脱出来,显得多高洁。”陈雨希说话从来文绉绉,慢条斯理的样子。
我们四个人结伴去买了芒果、草莓、猕猴桃、酸奶、沙拉酱,还买回一点坚果。天空湛蓝,云朵在我们头顶上方悠闲地散步。回来之后做成水果沙拉,又好看又好吃。忙碌的背后,是兴冲冲的期待和天马行空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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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回忆的引号
对面楼的男生也蛮热情而懂礼,带了一些甜点过来。那个长得像陈楚生的男生坐在湘湘的身旁,不善言辞,但一看就是很有心的那类男孩。他叫肖远。穿着干净的牛仔裤,干净的球鞋,谦逊,低调。适时地插一两句话进来,恰如其氛,不会地抢了任何人的风头。我偷偷地捏了一下湘湘的手,感觉她的手心都渗汗了。
我们都有一点紧张。对面楼的男生也是。时不时地会感到一点沉闷,但总会有人及时地接起话头,像打捞不小心的孩子。对于这样的救场,我们都会投去感激的一瞥。
那天,我抚弄着新买的佳能相机,时不时地给大家拍几张照。有摆好动作的,也有抓拍的。我独自玩味着镜头,看那些微微潮红的面孔泛出各式各样的局促。
后来,手里的相机成了缓解局促的道具。大家都拥过来看我拍的照片,气氛活跃起来。湘湘说我给她和肖远拍得不好,太一本正经了,像中学时同桌的你。我调好角度,心领神会地给湘湘和肖远重拍。近景,远景,纯真羞涩的笑,齐眉的娃娃留海,眼线处的一点淡蓝眼影,还有肖远的配合,静默,让我想到熨贴那个词。我承认,肖远真的很像陈楚生。而刚刚过去的夏天,快乐男生陈楚生是活在我们灵魂里的人物。
湘湘主动地提出要帮着洗相片,又主动地借着送相片的机会和肖远单独开始约会。肖远成了湘湘夹在钱夹里的一寸照片,不再成为众人倾谈的主题。这是联谊之后结出的硕果,也有点令人遗憾。一件美好的东西被一个人据为己有的坏的一面就是,我们从此必须违心地远离,且缄口不言,还得装作若无其事,不然就成了暗恋,夺人之爱,被千夫所指。谁愿意背上这样的名声呀!
第二个硕果是,从湘湘和肖远发展大学恋情起,对面楼302寝室的男生开始拉上了窗帘。布普蓝的落地窗帘像一道屏障,从此阻住了我们偷窥对面隐私的乐趣。而蓝色是湘湘最爱的颜色,她去帮他们选了窗帘。湘湘被我们公开视作卧底,我们故意气她似的疏远了她。
被骚扰事件之省略号
赵依曼心直口快,不知怎么就得罪了校外一群结帮拉派的小太妹。这在大学里是特别忌讳的事,关乎一个人的品质德育,从来就不是小事。
其实类似的事件,我们在高中时也有过经历。下课被小太妹堵在墙角,拦截去十几元钱,或者把新买的好看丝巾摘下来拱手相送。可赵依曼不像我们这般软弱。她是认同真理永远掌握在正义一方的手中,有什么可怕的那类女豪杰。事态愈激化愈往坏处发展。赵依曼在黑夜里和着叹息辗转反侧,紧紧揪着我们的心。
302寝室的男孩们是怎么知道了这件事,我们谁也顾不上考究。肖远说包在我身上吧,便带上他的兄弟们从我们寝室里撤走了。门被顺手带上。我们谁也不敢相信似的注视着他们。为这个不知怎么解开的难题,心里七上八下。
晚上,我们看到302寝室的灯一夜未开。他们没有回来。窗帘未拉上,黑乎乎的一片,像一个黑洞堵在那里,牢牢吸着我们的心。未尽时,布鲁蓝的落地窗帘被灯光染亮,我们的心像夜空里腾空盛开的烟火,瞬时燃起希望。
可肖远没有回来。欠缺了肖远的302寝室,像缺失了主角的独幕剧,让我们分外担忧。湘湘的眼圈红了,赵依曼内疚地说着“都怨我,都怨我。”……我们沉浸在对肖远的无尽担心里。
第二天早晨,肖远来敲我们寝室的门。两天两夜,他看上去愈发消瘦,忧郁。他说矛盾化解了。以后会相安无事,我们能顺顺利利地毕业,度过大学的时光……湘湘动情地抱住了他,然后是赵依曼,然后是我,陈雨希,302寝室的男生们,胳膊环着彼此的身体,愈来愈沉,眼泪浸泡了所有不言谢的话,沉重而又感伤,只是想哭,不停地哭,止也止不住地哭。
肖远的右臂上从此留下一道伤疤,这是被骚扰事件留下的代价。这道伤疤,也刻在我们每个人的心底,刻在那个潮湿冗长的夏天拐弯处。
忧伤渡口的句号
来自不同地域的四个女生被大学毕业的分离煎熬着。还有湘湘和肖远的恋情。我们和302寝室结下的情谊,所有的舍得、舍不得都要在离别的渡口做一个完结。
肖远抱着吉它唱明日,明日又天涯……我们和着。没有比付出真心的情谊更让人值得哭泣的了。湘湘要回湖南了,而肖远的家远在东北。青春的恋情敌不过的东西太多,所以,脆弱是它的根,我们只是枝蔓上隔风相望的无奈的叶子。
我们翻看着那些照片,青涩的面庞上,我们曾经灿烂地笑、委屈地哭、自言自语地自嘲、中伤不喜欢的人、八卦偶像的绯闻女友……
离别,是为了有一天能更好的重逢。我们要做一群锦衣夜行的天使,在无边的幽黑到来之后,我们要快乐地飞到夜空中去,做一颗颗耀眼如钻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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