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军魂

属下

岁月荏苒,时光如梭。

云c眼中那个瘦瘦小小总在身边来回奔忙的小身影终于长成一名沉稳内敛的影卫。

云忆梓十八岁那年正式出师,十字军中,大家都只知道他叫云小宝,几乎没有人把他跟云家长年不出门的忆梓少爷联系起来。

作为一名出师的影卫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嗜好,而小宝的嗜好是带上一面狰狞的黑色鬼面,遮住下巴以上大半张脸庞,也遮掩了那张俊俏到人神共愤的脸,顺便遮掩了喜怒哀乐。

云c不喜欢他穿黑衣服,总觉得他一身玄色衣衫,再配上黑色鬼面显得太单调了,往暗处一站又大半日的一言不发,很容易让人忽略掉这个人。

云c想,如果配上银色面具会好看些。

那日,小宝第一次带着面具进来,云c大概觉着儿子喜欢面具,遂高高兴兴献宝似的翻出银色鬼面送给他,吓得小宝当场屈膝跪地,婉言拒绝。

老天,老爹也太糊涂了吧,象征十字军统领的银色鬼面也是能拿来随便送人、哄小孩开心的?

虽然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他家老爹那副献宝的模样的确很像是在哄小孩子开心。

十六没有食言,小宝一出师,就被直接派到云c身边担任影卫。一时羡煞旁人,纷纷觉着小宝的平步青云是指日可待。

十六对外宣称,“是王爷钦点的。”

当然,云小宝作为新任影卫中的“第一把好手”,被王爷“看中”也不是什么怪事。同时被王爷“看中”的还有陈小三和南疆,均是新任影卫中武功最强的几人。

由于王爷自认“武功高强,身边不需要那么多人”,南疆和陈小三被“打包”送给了十字军统领云十六。

自从云小宝来后,王爷攥足了精力使唤他,整整憋了四年一发不可收拾,总爱让小宝跟进跟出,原本跟在他身边的四名影卫彻底得了闲。

在众人羡慕嫉妒眼红的目光中,云小宝叫苦不迭。不就是因为我不肯叫爹吗,用不着这么整我吧,每天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我撑不了多久的。

夜幕沉沉。

云c还待在十字军中不肯回家,今日打定主意跟小宝死磕了。

整整四年,小宝待在影子卫中和他形同陌路,四年来,小宝再也未曾回过家。

一开始,云c觉着小宝在生他的气,小孩子气一段时间总会好的。

后来才察觉,小宝可能真的被伤到了。

四年来,每次见面不管有人没人总是规规矩矩叫一声“王爷”,别说是“爹”了,就连听他叫一声“父王”都成了奢望。云c无比怀念那个小时候一直粘着他的孩子。

十六也曾为此大动肝火,也没少责罚过小宝,可云小宝认打认罚,就是不肯再开口叫声爹。

那日,影卫的认主仪式。云小宝一身戎装,衣袂翩然,利落地单膝点地,规规矩矩字正腔圆地叫了声“主上”,叫得云c彻底火大。

不愿冲着小宝发作,怒火一路飙到了十六身上,揪着十六一顿猛w,大吼道,“你看看,这就是你让他做影卫的结果!”

十六挨了一个时辰的数落,回头接着数落了小宝一个时辰,最终取得局部性胜利,称呼由“主上”改成了“王爷”,十六掩耳盗铃地安慰云c,“离‘父王’也只有一字之差。”

十字军。议事厅后的小隔间。

云c侧卧在软榻上“哗啦啦”的“看书”,时不时皱着眉头透过翻动的书页缝隙偷偷打量站墙角那颗笔直挺拔的人形“木桩”,已经快一个时辰了,我就不信你一直憋着不动也不说话。

“咳……”最后还是云c憋不住,先出声。

影卫小宝很是尽责地端了热茶递上来,颀长的身体矮身半跪在地上递给云c,“王爷喝口热茶,润润嗓子。”

云c懒懒放下书,装作才看到面前半跪着的人,“哦,是你啊”,侧头微微不悦,“我不喜欢喝茶!”

小宝耐心道,“这是养胃茶,里面加了您最喜欢的红枣,煨了大半个时辰,要不您尝尝?”

“不用!”云c赌气般侧过身去。还是不肯叫一声“爹”,尽守着影卫那些破规矩。

“等您想喝的时候我再给您热上”,小宝不动声色将茶碗搁在几案上,转身在软榻前屈膝跪下,双手搭了云c肩上轻轻揉捏起来,云c一时有些怔忡。

自从小宝正式跟了云c,云c就故意找些琐碎的事情来刁难他,让他端茶、递水、捶背、更衣、捏脚……享受一下当爹的错觉。不料,小宝倒是越做越顺手的样子,伺候得他舒舒服服,只是谨守着主上和属下的分寸,不肯逾越半步。

父子俩就这么耗着,还是云c先投降,不忍心再继续为难他了。

“膝上疼”,云c示意,侧头看他。在小宝还只有十来岁的时候,就知道父亲膝上有旧伤,那双小手软软的,覆盖在膝盖上的温暖感觉云c一直都难以忘怀。

小宝沉默起身,从墙角的柜子里拿出半瓶药酒,卷起云c的裤脚,将药酒倒在掌心里,双手搓暖了再覆盖到云c膝上,继续用力揉搓,一股子药味弥漫在屋子里。

云c侧头看他,眼神专注而认真,似乎世界上只有这一样事情是要紧的,手法干净利落,认穴精准,像是刻意练过的一样,远远不是小时候那般的胡乱揉搓……云c忍不住摸摸小宝低垂的头。

小宝一惊,身子轻微一抖,忙侧头偏开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云c十分不甘,用力呼噜一下他的头,依旧是毛绒绒的感觉,低声咒骂,“死小子!”破坏这么好的气氛。

小宝带着面具看不清表情。

面具下的那张冰山脸悄悄裂开,融化,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沉浸在父亲暖暖的目光里。小宝觉得自己快崩溃了,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忍不住的。

云c忽用手指勾住小宝的衣衫,从脖颈下方延伸到后背有一条淡淡的鞭痕,沉下脸,“又犯什么事了?”

小宝懵懂一愣,顺着父亲的目光,伸手摸摸脖子上的鞭痕,“哦!您说这个啊?练功不用心,师父抽的。”

又是十六!他可真把自己当盘菜!云c好奇道,“你练功很不用心吗?”

小宝又一愣,专注于手中的工作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儿就冲口而出,“我哪里不用心了?”一回过神儿,口中迅速答道,“回王爷话,属下不敢不认真。”

“都好久没考校你的功夫了,改天我教你吧!”云c兴致勃勃坐起身来。

小宝起身退后一步,躬身道,“属下万不敢劳动王爷。”

每一次试图拉近距离都被小宝挡开,云c有些委屈,“你小时候还会跟着我学逆风,长大了反而不愿认我了。”

“……”小宝低头,这样的话并不适合一名属下来答。

云c再接再厉,“你的功夫到底怎样?我身边可不收无能之辈!”

“回王爷话,属下定当拼死保护王爷。”

“一千个人都这么说,有没有新点儿的词儿?你和十六能拆多少招?”

小宝认真考虑一下,恭敬答道,“回王爷话,属下没认真试过,也许……也许能赢师父。”

云c一惊,霍然起身,“好大的口气!走,去校场。”

小宝抬头看天,暗暗后悔。天色已晚,全身各处关节都隐隐作痛,明日定然又会变天,深夜露重,父亲身上又有好多旧伤,不该在此时挑起父亲的兴致来。

“王爷,天色已晚……”

“哪来那么多废话,跟着娘们似的!”

云c一把搂住小宝的肩,不顾小宝的无措,兴高采烈往校场拖。

两人打得一身汗,云c长舒一口气,四肢大敞躺倒在草地上开怀大笑。

好小子,居然还有点儿手下留情的意思,看样子不用逆风千里,还真不一定能打赢这小子。

十六定是打不过他,所以不敢认真打,下次定要好好笑话他一番才是。

伸手划拉一下草坪,以为一下子就能摸到小宝的头,准备一把抓在怀里,狠狠给他一个属于父亲的赞许的拥抱……突然,摸了个空。

云c猛得起身,心里一下子就空落落的。

回头四顾,刚刚还在身边的小宝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离去。

远处,小宝捧着薄毯一路跑过来,屈身蹲下,用薄毯裹住云c的身子,又裹住父亲湿漉漉的头发一阵儿猛擦。云c被弄愣了,一路任他摆布。

小宝单膝跪地,一手放在胸前行礼道,“属下命侍卫们备下了热水,您赶紧回去洗洗,别等着回汗着凉了。”

“……”

云c沉默起身,像是被人兜头浇了盆凉水,心情郁郁往回走。

小宝的细心谨慎,显然不属于儿子的亲昵,而是出自于属下的忠诚。真的再不能原谅了吗,再不能回到从前?因为我抛弃了你,所以你也抛弃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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