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恋爱 · 11/20/2021

什么叫一生一世?

阿骏死了以后,我慢慢变成另外一个人。

我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不唱卡拉OK、不跳DISCO、不和陌生人聊天。省下来的时间,我读双学位、考资格证、坐图书馆、看原声电影。在师长眼里,我天资聪慧,克勤克己,假以时日,必定有所建树。但我只是为别人而活。要让养育我的父母为我的任性放纵而担忧,又于心何忍。所以只得更用功,更上进,比从前做得更好。

自然,当我在翘楚云集的双选会上,当仁不让地获得走进城市之心二十二层临河那间办公室的机会,心里也没有一丝丝雀跃。

我曾经满心期望在风住雨歇的一刹那,有一个人在我面前站定,双手握紧我的肩膀,许我将来,救我于水火。但是老天并不厚爱我。他轻易打发我别人追逐的一切,却不肯成全我心底最卑微的愿望。

我不再发问。即便我无时无刻都想知道,究竟什么叫懂得,什么叫心领神会;什么叫信赖,什么叫值得托付;什么叫长情,什么叫一生一世。之后整整六年,我在一段无望的暧昧中颠仆沉浮。就在那间十四平米的办公室,我困住自己,如同一棵垂死的水草,攀结纠缠,错综复杂,却不愿意浮出水面,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孙总是当年在最后一轮面试结束后一锤定音的那个人。他也用他毕生所学,用心栽培我。我很早就知道,孙总的爱子,只晚我数年毕业于我曾经就读的大学。但是不可抑制地,我对他的知遇之恩,景仰,还有钦佩,滋长成不可言说的尴尬。

公司股本结构发生重大变动的那一次会议,我列席旁听。当新任大股东宣布任命名单时,我如五雷轰顶。会议结束后很久,我都没有站起身来。一根一根掰开握笔握得发酸的手指,掌纹里噙满细密的汗珠。初冬的凉风穿堂而过,从手心一直寒到心里。

我送给孙总一件叫做“喜相随”的琉璃。底座上小楷字工整地刻着,“即便现在要分开,我仍然庆幸,当初遇见你。喜相随,相随喜。”

我还有什么好说。孙总明知我有非分之想,也不动声色地顾全我的脸面及名声。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他如履薄冰。单单是这份机心,也算仁至义尽。

雁渡寒潭。雁渡寒潭不留影。从深圳出差回来,飞机降落地面时,已经入夜。我乘出租车回到公司。小陈在电梯口接过我的行李箱,神色不大自然。她送我到办公室门口,我刚伸手拿钥匙,她便说,“杨助,办公室里有人。”我狐疑地看她一眼,她立刻低头走开了。我心头一紧,一把推开大门。一室清亮的灯光热辣辣拍到脸上,震得我的耳膜嗡嗡作响。我惊恐地呆在原地。

完全陌生的办公室。墙上的牧童吹笛图,落地窗边的雕花古董钟,盆景架上的琴叶榕,茶几上的红木杯盏,壁柜里丝绒面的原版书,甚至是写字台上那瓶英雄牌蓝黑墨水,统统都不见了。地上七凌八落地堆着大小不一的纸箱。我不敢往里走半步。

屋里有个人在叫我的名字。那声音空洞而遥远,听不真切。我掉头就走。电梯门打开那一刻,我腿一软,斜斜地栽到地上。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脱掉了高跟鞋,躺在办公室的长沙发上。空调大力地吹着暖风,房间里充满了刺鼻的香烟的味道。一名男子背对我在整理东西。我躺着没动。

小陈敲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玻璃杯。她看我醒了,立刻激动地说,“杨助,你好些了吗?刚才幸好徐总追着你下楼才……”“行了,你忙你的去吧。”那个男人打断小陈,接过她手里的杯子,蹲下来对我说,“把这杯水喝了,我叫小陈加了些绵白糖。”“你是谁?”我哑着嗓子问。“我叫徐戎,已经接手孙总的工作。”我明白了。这个名字,我在大半个月前分明已经听到过。我也清楚,即便不是这个人,也会是另外一个人。“谢谢。我躺躺就行了。”我看一眼他递到我面前的玻璃杯,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我名义上是徐戎的助理,但实际上我们分管不同的工程项目,公司又实行的是第一责任制,所以交叉的时间非常少。他常常在办公室会客,其中不乏打扮妖异的年轻女子,眉飞色舞,趾高气扬。我嫌恶之余,自觉避到影印间。接上手提电脑,便可以专心工作。共事了半年,我们交谈的时间从未超过十分钟。

直到我临时抽调去协助徐戎主持一个新项目的可研论证会。主题会议顺利结束后,临时加开常务会议。土地价格成了争执的焦点。面对咄咄逼人的地市级领导,徐戎针锋相对。一位书记明确表态应满足有关人士的个人需求,否则不予考虑政策许可的优惠价格。徐戎怒不可遏,毫不留情地痛斥官僚腐败。人头攒动的会场顿时鸦雀无声。没有人开得了口为这样的斩钉截铁打圆场。徐戎拂袖而去。我只得宣布暂时休会。

在停车场我截住徐戎。不待他开口,我便直接坐上副驾。“徐总,您这样针尖对着麦芒,今后我们很难开展工作。”我看着他说,“这毕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且,以您的身份,在这样的场合说这些话,也不太合适。”他拧着眉毛点点头,带上我直接去了高新区管委会。

很快公司拿到土地批文,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七万五一亩的土地价格,我大吃一惊。这样便宜,几乎等于半送。我拿了文件去找徐戎,他轻描淡写地说,“咦,这么快就批下来了?”

公司当然认为这是我们搭档的成果,于是这个项目就成了我们合作的开始。我睡眠不是很好,但在飞机上,我总能睡得很熟。从前同别的同事出差,他们总是不忍心叫醒我,任由我睡到飞机落地。

那天我第一次同徐戎上了飞机。落座后我连头带脸裹上毛毯,就侧身睡去。机舱里清浅地漂浮着张信哲高亢的声音,“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我渐渐失去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听见徐戎叫我,我没有动。又听见他替我向空乘要了鸡肉饭和橙汁。他一再叫我,我还是没有动。突然他提高嗓门,“杨颀,我知道你醒了,快起来吃饭!”他恶狠狠地说,“这么小,身体就这么差,还不吃饭!我要是你爸现在就揍你!”我呼地拉开毛毯瞪着他。看着他盛怒的脸,我突然想起很多事。

二十岁那年因为飞机失事我失去了阿骏。后来每一次坐飞机我都下意识地希望就这样睡过去永远不要醒来,或许就能够找到通往阿骏的那个出口。

但在这一刻在这一个男人面前,我彻底崩溃。我想起了父母。我想起到航空公司替阿骏办手续那天妈妈求我好好活下去的样子,让我连哭都不敢背过脸去哭。我想起爸爸拿着我的优秀学生奖学金证书时老泪纵横的样子,让我清楚我的存在和努力都有什么意义。

徐戎拉过毛毯,蒙到我的头上,我直哭得声嘶力竭。

我吃完了鸡肉饭,喝光了橙汁。徐戎又替我要了一大杯番茄汁,我也喝光了。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徐戎会生那么大的气,一直到下了飞机,他都不肯同我讲话,更对我哭肿的眼睛熟视无睹。审批手续一样一样办下来,筹建的合资厂渐渐显出完整的轮廓。

同日方签署合资合同和公司章程的当天,双方高层举行盛大的庆祝晚宴。那晚徐戎率先发起攻势,以最残酷的点球决胜的方式,豪迈地把五名日方代表全部撂倒。看着他自信而满足地频频举杯,我很替他高兴。没有亲身经历当中的迂回曲折,一定体会不到徐戎的辛酸。一次又一次,他顶住内外压力,力排众议,艰难而强硬地一寸寸推进。同时,还要给我们沉着的笑脸。我明白他有多难。

晚宴结束后,徐戎让司机驾车送日方代表回酒店;而我自告奋勇送徐戎回家。

九点三刻的少城路,我的捷达车沿着河在红灯与红灯之间停停走走;岷江音乐台正在播的是一张很老的专辑,陈慧娴柔媚疏放的嗓音湿润地浸透空气里每一个细缝;徐戎坐在后座,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到了瑜园的路口,我停下车,回过头对他说,“徐总,到了。”他如梦初醒,扭头看看窗外,客气地说,“谢谢你,杨助。”我在后视镜里看着他利落地下了车。

我知道他单身,所以每次送他,都到路口为止。

(责任编辑:zx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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