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眼里,母亲是暴君,而在母亲眼里,我是叛逆。我们之间冷战了十几年,彼此都心怀怨恨。我曾把所有的不幸都归结于有这样一个母亲,而母亲痛心于为了让我避免重蹈她的覆辙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不幸仍然以不幸的方式遗传到我身上。
母亲说她是恨铁不成钢,而我不能接受的是,她令我成钢的方式。我离家出走,5年后又回来,这中间我终于想起母亲是爱我的,但这之后母亲强制性的爱仍令人窒息。我不想成为母亲那样的女人,可随着一天天长大,我却宿命般地越来越像母亲,我究竟要如何才能走出母亲的阴影?!若不是听从了心理医生的建议,终于和母亲有了一次开诚布公的深谈,我真不知道,我与母亲这个心结何时才能解开。
与母亲的这一场战争,横跨了她整个的童年与青春期,这也使得属于她的人生路,一直以来都缺少一道保险栓。
她12岁时被诊断为抑郁症,14岁那年被几个不良少年强暴,她第一次吞下了大把安眠药。15岁时从家里搬出来,和19岁的男朋友与人合住在一个大杂院里,几个同住的男孩都伸手向她要钱。差不多两个月就搬一次家的生活过了5年,20岁时,奔波累了的她回到父母的家,却依旧不能与母亲和解………
从记事时起,我就时常听母亲抱怨自己的婚姻是个错误,而我就是这个错误婚姻的错误产物。
我是知青一代的子女。父亲生于一个外省的军人家庭,爷爷奶奶都是文盲,母亲的家人都是北京的高级知识分子,这种差异让母亲永远觉得跟这样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是莫大的委屈。父亲是依靠姥爷的关系才进的北京,才有了现在的职位。母亲总感觉自己在这段婚姻里没有得到半点实惠,因此家里的气氛总是怨气冲天,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可能成为她发怒的理由。
母亲是个十分好强的女人,因为能干肯干,她30岁出头就做到了很高的职位。可也正因如此,她越发瞧不上老实巴交的父亲。而在家里动辄对父亲恶语相向的她,出得门去就立刻换成了另外一张面孔。说实话,母亲是个外表美丽的女人,而且看上去比同龄人年轻很多。她很懂得穿衣打扮,所以,外人眼里的她总是温文尔雅的,根本没有人会把她同家庭暴力施暴方的角色联系起来。
从我记事时起,父亲就不分五冬六夏地睡在阳台上。那时,我以为别人家也这样。再稍微懂事一点,我隐约感到自己家跟别人家有点不一样。上小学的时候,有个同学来我家写作业,她看到阳台上的床铺问我:“你们家阳台上住人呀?”我说:“对呀,我爸爸住阳台呀,难道你爸爸不住阳台吗?”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家与别人家的不同。在那之前,我以为父亲就是该住在阳台上的,而那间宽大舒适的卧室,理所应当是属于妈妈一个人的。另外,我们一家三口从未在一张桌上吃过饭,以至于后来遇到别人家围着一张桌子有说有笑地吃饭,我都会感到紧张、浑身不自在。
家庭暴力,我和父亲是受害者
我们家很少有不吵架的时候,情急之下,母亲还会动手打父亲和我,父亲年轻的时候气不过,还偶尔还还手,到后来就只是忍让和屈从了。有很多次,父母的吵闹声惊动了邻居和单位的领导来劝架,父母蓬头垢面地站在众人面前,而我只是站在人群里哭,感觉屈辱极了。
妈妈有一天忽然发现,我不会笑了
我从小就是一个比较多愁善感的孩子,喜欢写东西,9岁时开始在儿童报刊上发表文章。那时妈妈很为我感到得意,对我的期望也很高,希望我将来能在文学方面有所造就。可生活在父母战争的硝烟和炮火中,我的学习成绩越来越糟。除了语文成绩还算说得过去,数学等其他科目几乎及不了格。母亲因为恨铁不成钢,更经常地对我武力相加。那时我除了默默忍受,只能在日记中倾诉烦恼。从小我就在心里期盼着某天能逃离这个家,摆脱母亲的魔爪。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下去了,终于有一天,妈妈忽然发现,我不会笑了。那天因为办学生证需要一寸免冠相,母亲带着我去了照相馆。坐在镜头前,无论照相馆里的叔叔怎么逗,我脸上掌管笑容的肌肉就是调动不起来。于是,母亲这才意识到,我的脸上已经很久没出现过笑容了。
就这样,我第一次被母亲带到医院的神经科,并被诊断为抑郁症。那年,我12岁。从此,我便开始了跟药物和心理医生打交道的日子。现在想来,母亲应该是很在乎我的,所以会在当时那个抑郁症并不广为人知的年代里,带我去看医生。只是,她并没有意识到,我的笑容早已丢在了压抑和愤怒的家庭气氛中。而且,她并不认为她的方式有任何问题。她的一句“为你好”可以压倒一切,否则,就是变本加厉的武力管束。有一次母亲因为一句话不顺,就当众撕扯我的衣服,那个时候我刚刚发育,有很强的羞耻心,我记得自己衣不遮体地在看热闹的人群里逃窜,心里只想赶紧找个地缝好钻进去。我用胳膊护着胸前,一口气跑到了同学家,同学见到我满脸惊恐,哭都哭不出来。这个片段在我的记忆里总是无法抹去。也正是从那时起,我对母亲的感情从畏惧变成了仇恨。
心理医生换了一个又一个,没有人能把我的心灵从抑郁的谷底拯救出来。我一直预感到自己的生命中仿佛非要酝酿一场足够大的改变才行。
辍学后,我选择离家出走
我14岁遭到一群不良少年的强暴,这更让母亲愤怒,她坚定地认为,这是我不听她话的结果,她甚至说我这是咎由自取。她不但不同情我的遭遇,还经常用“妓女”、“娼妇”这样的字眼骂我,只要我穿得稍微好看一点儿,或就因为看我不顺眼。那是一个万念俱灰的夜晚,父母无休止的争吵正在逐步升级,我一次服下了100多片安眠药,那一刻,我只想尽快了断生命就不再有痛苦。但是,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恍如隔世。心理医生告诉妈妈,我的抑郁症太严重,不能再承担任何心理压力,建议我辍学。于是,我从此告别了教室和课堂,开始了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
15岁那年,我决定从家里搬出来,自己开创生活。那时我有的是力气,也不怕吃苦,因为我觉得就算再苦也比家里好些。我打过无数种工,男朋友当时19岁,完全靠我供养。有一段时间我在DISCO里面领舞,每天最多的时候能挣5000块钱。那时,不光男朋友靠我的工资吃饭,连他的那帮哥儿们也都伸手向我要钱。我当时觉得只要肯出力气,钱是个只要想就随时能有的东西。所以,每天回家都把一天挣到的所有的钱都分发给男友和群居的男孩儿们,身上只留一点够第二天打车的路费。
那是一段荒唐的日子,我拼命地挣钱给男人花,却从未因此得到他们的尊重,更没找到我梦中期盼的家的温暖。我和男友每两三个月就搬一次家,基本上是从一个大杂院搬到另一个大杂院。所谓的家就是一间简陋的屋子,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男友和他的兄弟们聚众作乐的天堂。每天下班回来,我经常被他们在第一时间掠夺得身无分文。晚上躺在简陋的草垫子上,我梦到了温暖的家,梦到了妈妈。有一次在半夜里哭醒,枕边是一大片泪痕。我爬起来呆呆地回想梦境里的妈妈,分不清那个让自己思念的充满温情的妈妈究竟是谁。
20岁时,我回家了
当我不能像以前那样赚到足够的钱养活那些男人的时候,我像一个破烂一样被无情地踢出门去。那年,20岁的我带着一身的伤痕重新回到父母身边。我回来了,无疑是个失败者。而母亲从此更有理由强硬地干涉我的生活。她负责我生活中一切的决定,小到发型服饰的选择,大到老公的人选。我现在明白母亲是为自己好,但我害怕从此以后,生活就要无条件地全盘交给母亲。一想到此,蛰伏在心底的抑郁如同毒瘾发作一般在我的周身蔓延开来。我感到自己无力逃避。已经在社会上吃了这么多苦,最终还不是回到原点?我发现自己和幸福之间的距离仍旧是那样地遥不可及。
我吸烟多的时候一天两三包。我看上去比同年龄的女孩沧桑一些,皮肤也因为长期吸烟的缘故粗糙很多。我经常悔恨自己的从前,怎么绕了这样大的一个圈子才学会保护自己呢?为什么非要让自己伤痕累累地回到母亲身边呢?我想如果当初没有听从医生的建议辍学,我现在的生活将会怎样。在所有这些“或许”中,有一个事实我非常清楚,那就是,无论当初我做出的是怎样的选择,同等分量的痛苦仍会以另外的形式找上门来。只是,我不敢想像,倘若不是以这样的方式伤害自己,蛰伏在心灵深处的怨恨又将会以一种怎样可怕的方式发泄出去。在那样的年龄,我仿佛是铆足了劲要把自己的人生搞得鲜血淋淋。
不想成为母亲的COPY版
母亲跟她这一代许多独生子女的家长有同样的问题,可能觉得自己年轻的时候被迫下乡,该受教育的时候,不仅没受到更好的教育,反而错失了发展的良机,甚至找个老公也不能在一个理想的环境中从容地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那种不理想的境遇虽然不是个人选择的,却造成了太深的遗憾,好像怎么也不足以补偿似的,多年来一直有很强的不如意感。
正因为她认为自己走过弯路,就特别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更顺利地成长,她不想这种不如意在女儿身上重演;特别是在婚姻的问题上,母亲总说她不希望我重蹈她的覆辙,再找一个我爸那样的老公,她不希望不幸以不幸的方式遗传。但是除了那种强烈的不幸福感,她什么也没教给我。
随着一天天长大,我会经常听到别人说我越来越像我母亲了,看着镜中的自己,恍惚间竟像是母亲在看着我,内心的慌乱和恐惧是外人无法想像的。我不想成为另一个她,但性格的某些方面又真的很像。比如在处理问题的方式上,母亲不仅在家里说一不二,很霸道,在单位也很爱跟人吵架。她急躁我也急躁,她暴力我也暴力。特别是在青春期,母亲打我我就以暴抗暴、跟男孩子吵架常常是我先动手、还为喜欢的男孩子动手打过跟我抢的女孩……这种倔强又暴烈的方式,常常把事情搞得更糟。虽然理智告诉我这样的方式不好,但事到临头我还是很难控制自己。
恋爱是我戒不掉的习惯
我从15岁就开始有男朋友了,几任男友的性格类型都有点像父亲――老实、懦弱。其实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容忍我的个性。当我后来意识到自己性格问题的时候,就开始刻意寻找与从前不同性格的男友,可真的有了这样的男人,我又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们相处。所以,到现在为止,恋爱带给我的都是失败的体验。
但我不能停止恋爱,因为和男朋友住在一起是我逃离母亲视线最理想的避难所,有时候我想或许只有一个婚姻才能让我彻底摆脱母亲,开始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我忍受不了跟母亲一对一的生活,她仿佛要把每天24小时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我身上,那些小到每个小时的日程安排让我透不过气。所以,我总是需要有一个人为我掩护,为我提供另一个生活空间。因此,我需要不停地找男朋友,我的恋爱是不能断顿的。很多时候,跟男友分手都不会让我有绝望的感觉,可是一听到母亲又对我横加指责,就会把我逼到绝路上。我时刻感觉自己的生活仿佛永远是在缝隙中。
心病还需心来医
经过了这许多的痛苦,我的胆子越来越小了。做事不再那样莽撞,不计后果,与母亲之间的冲突也缓和了不少。但母爱对于我,仍然是一种负累。《时尚健康》的编辑为我请的心理医生告诉我,或许我该给母亲一次机会忏悔自己,以硬碰硬永远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回想一下,我和母亲从来没有坦白地面对过问题,发生在我们母女之间的种种实在是太多了,这些问题积压久了后果就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是恶语相向。心理医生建议我好好地跟母亲谈谈,给她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次机会。或许,我对母亲的态度也需要改变。说实话,我从来没有奢望母亲能承认自己的错误,更不要说我们母女之间有一天也能平静地坐在一起交流。我下定决心跟母亲深谈一次。这次,坚决不用愤怒的方式。
于是,选了个好天气,我鼓足勇气和母亲进行了一次长谈。那是一次让我永生难忘的谈话,我把从前对母亲的不满和怨气统统说了出来,包括青春期时母亲对我的当众羞辱以及被强暴之后的雪上加霜。母亲第一次在我面前流下眼泪,她说她以前做错了。而我从来没敢想像过,一向霸道强悍的母亲居然也能在我面前说出“妈妈错了”的话。
我和母亲之间那无数个越结越大的心结,正需要慢慢解开。母亲前所未有地珍惜这份幸福。对于丈夫和女儿,她是有愧的。活到了这样一把年纪,她才懂得,自己打着爱的旗号施加给女儿的一切是多么不公平。这堂关于爱的功课,我们需要一起补上。我知道这一切需要时间,而我们需要交流的实在是太多太多,这只是个开始。而我多么希望,这一切如果能早一点发生该多好。
后记:
她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漂亮又安静,跟陌生人说话有一点距离感,却又很容易被别人的诚意打动。回忆对于她,无疑是痛苦的,但她却不让自己掉下泪来。这个对社会黑暗面的了解远远超出常人的女孩子,某些方面的心理年龄比一个30岁的女人还要成熟;但在许多方面,又让我看到了那个滞留在幼年时代的小女孩,也许是6岁,也许是10岁。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找到进入社会的正常管道,偶尔写写稿子并不能维持生计。
她的境况让我陷入深深的不安之中,又一次应验了那句心理学名言:“世界上有多少不合格的父母,也就会有多少受伤的儿童和自残自毁的成人。”而很多为人父母者永远都不会反思自己失败的养育曾造成了怎样的伤害,他们甚至连想都不会想,因此造成的人格不健全很有可能导致孩子一生都找不到幸福感,而那些曾经的挫败和伤害还会在孩子自己的爱情婚姻中疯狂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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