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健康 · 12/28/2021

相思季节

虽然还不到立春,但春意似乎正在漫步而来。我决定出去走走,离开这间阴暗的小屋。
没有目的地,我只是信步走着,裹紧了大衣,情不自禁地想起他来。他家在西北,据说那儿刮起风来比北京要吓人得多,气温常在零下20摄氏度左右。我没试过处在那种温度下,不知他往年怎么能受得了呢?想像着他把自己裹在大衣里,迎着疾风困难地迈步向前,头发被吹得全部倒背过去的样子,我觉得自己还满幸福的。
低下头,我数着自己的步子,眼看方砖一排排地被甩在身后。那是哪一天?我也是这样低着头走,不过身边有他。他穿着家里给他寄来的新皮大衣,连毛领带棉衬全披挂上了,臃肿得像个大狗熊。我笑话他,可他不在乎,说是在家冷怕了,到北京不想再受冷。
他的空闲时间很少,每次见到他我都很珍惜。我们从新街口走到西直门,又坐车到动物园,之后走到白石桥再坐车到王府井,然后一直穿故宫经天安门到东单——我们除了大街没地方可去,可是又不想白白浪费掉机会,于是他便绕了这么大圈子送我回家。尽管我们的脸都冻得红通通的,我也早已累得抬不起腿,但每次他俯下头来问我累不累,我都拼命摇头,生怕他伸手招辆车,那么我两分钟后就要和他说再见了。
经过天安门城楼下的门洞时,正是华灯初上。站在红漆门前,即使是高大的他也显得渺小了。那里回声那么大,我们用最小的声音说话,听起来却像在隔山叫喊一般。他说这样像贼一样,太憋闷,于是没等我反应便突然大吼了一声。霎时间我满耳都是带着共鸣的“嗨!嗨!嗨……”身旁的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来,带着像我一样震惊的神色。我立刻窘得垂下了头,眼角的余光仍看到他傻乎乎却舒畅的。
第一次在朋友聚会上见到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他那不听话的天然卷发,总是有一绺低垂在上,使人分不清哪儿是睫毛哪儿是头发。当他要看着对方讲话时,不自禁地要把那一绺头发甩向脑后,可它们不到一秒钟又垂了下来。被遮住的右眼在乱发丛中显得幽远而不真实,但我总觉得被遮住的目光比袒露在外面的那一束目光更加透彻。他的同伴们都说他歌唱得好,于是大家起哄叫他唱。他也不推辞,拿起吉他默想一下就唱起来。我支着下巴盘坐在地上,离他很近,看到在他闭目低唱时,那绺头发又垂了下来。“唱得确实不错”我心里正在夸他,他却睁开了眼睛,看着我笑了——他忘记了歌词。
那年冬天的头一场雪,把我和他困在了一间小屋中。这是他的朋友借给他的房子,低矮窄小得想在家具中转身都困难。没有暖气,我们把能找到的大衣全披在身上,仍然冻得瑟瑟发抖。可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他竟有很好的兴致,边拨弄着吉他边一首接一首地唱,间歇时用电台播音员的口吻给我这惟一的听众念一段独白,几次使我笑得滚倒在一堆大衣中。而他总是佯作地把我从大衣堆中救起来,边道:“别笑,别笑!”
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什么要逗我开心,为了工作,他即将远行,归期不定。相信谁也不喜欢被人从沸点推到冰点的感觉,加上对将来的恐惧,我生气了,或者说是沮丧了。从小就没学会用大吵大闹来发泄,我只会默不作声地抗议。他知道我的脾气,便不断地找话题逗我说话,但我不领情。最后他叹息一声,也不言语了,只随手拨着琴弦,弹着不成调的单音。我不由得用眼睛偷看他,只见那绺头发又垂了下来,在他的脸庞上投下一大片阴影。我的心底似乎被什么抽动了,几次想去把那绺头发拂向一边,但这念头在脑中转了又转,身子却像石铸的一样一动不动。他察觉到我的目光,抬起头来,笑了笑。这笑容中似乎包含着千种万种的情绪,使我想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永远留住这一抹笑容,但我没有这么做。他说:“给你唱首歌吧。”
听到前奏,我心里难过得几乎疯了——那是齐秦的《大约在冬季》。想到歌词中暗示的将来,我一把按住了琴弦。他望着我,轻轻地挪开我的手,径自唱了起来。这回他没有闭眼睛,从始至终都望着我,但我宁愿他没有这样做。
他走了。
分别的那天早晨我哭得像个泪人。在寒风中,脸上的泪痕几乎冻成了冰柱。他没说过要写信,也没有像小说中常见的那样叮咛我等他回来,只是甩开那绺头发笑着叫我注意身体,多为父母做点事,做个孝顺女儿乖女孩。然后转身走了。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消息,只是偶尔在过节的时候寄张卡片,或托朋友转告我他一切安好。可是他从来不给我地址,或是电话号码,整个人像是失踪了一样。
……
快到家了,我对自己摇了摇头,想甩开这些没有边际的思念。天又放晴了,阳光终于刺破了阴霾,再次照在我身上。可是它似乎离我太远,我看得见它,却感受不到它的温暖。我还是觉得孤独,只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是那么遥不可及。
到家了,我累得把自己扔在沙发上。比起那次几乎绕城一周的经历,这短短的几站路实在算不了什么,可我却觉得比那次疲惫得多。
正坐在沙发上发呆,母亲走过来,道:“有你一封信。”
看到信封上的笔迹及右下角详细的地址,我笑了。周身的寒冷奇迹般地消失了。

文章来源于互联网,如有版权问题,请联系客服删除处理。

相关推荐: 记住对方的尺码

  尚未谈恋爱的女儿对父母的婚姻不解,在她眼里,一贯大男子主义的父亲无疑是家庭的“暴君”,而温顺又柔情的母亲,长期处在被统治被压迫的地位。她很同情母亲,私下问过母亲为什么不离婚,母亲温和地笑了,拿出一张纸片,上面画着一只鞋底印。   与一般鞋底不同的是,大脚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