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他们陪我一起度过

    露宿
    那是我初中毕业的那一年,上世纪90年代初。15岁的我与13岁的弟弟瞒着务农的父母偷偷来到县城,希望能赚点钱,好交下个学期的学费。3个孩子上学的学费,已经令父母愁得老了10岁。下得车来,我身上还剩下10块钱。    
    一出了车站,向右拐,看见了一条食街。正是吃饭时间,客人来来往往,桌子上的脏碗成堆摆在那里引来成群的苍蝇。我拉弟弟走进第一家米粉店。弟弟看着热气腾腾的米粉便拼命地吞口水,我也觉得肚子开始唱歌。米粉店老板娘看到我们进来,笑盈盈地迎上来,热情地招呼我们:“来两碗米粉吧。”我咽了咽口水,问她:“你们这要招小工吗?”老板娘的脸色立时垮了下来,“不请不请!不吃饭就站开,不要挡住道了。”
    我的脸腾地红了。这个老板娘给了我一个不小的打击,让我满脑子的赚钱热情一下子冷了许多。拉着弟弟走到第二家店时,我已经有了怯意。咬咬牙,我再次问道:“老板,你请不请小工?”
    这个老板没有第一个老板娘那般恶形恶相,却也并不高兴在客人众多时有人来找工作。他摇头,“我这边不请,你过别的地方去问问。”我急急拉着弟弟走开了。时值正午,弟弟的脚步无力,粘在店子里的各种食物上,怎么也不肯移开。我摸摸袋子里剩下的10块钱——仅够回家的路费了。我原打算着,如果今天找不到事做,晚上还要赶回家的。
    我望着县城的长街,一咬牙,买了4个肉包子,我吃一个半,弟弟吃两个半。我想过了,如果今天没有找到事做,也不回家了,就在街上过一夜,明天继续找。
    作为15岁的女孩子,我虽然从电视里看过不少有关城市夜幕下的罪恶故事,但我以为那只是电视里的故事。而我眼里白天的县城,如此繁荣安定,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有坏人出没的地方。
    夜幕很快降临。已经精疲力竭的我们,终于找到了晚上的栖息地——县城某个不繁华的地方的小小角落。而在此之前,已经有一个好心的面馆老板让我与弟弟在他那里各吃了一碗面。吃饱了的我们,很快蜷缩在那个角落里呼呼大睡起来。
    

    夜遇
    不知什么时候,我被惊醒了。睁开眼一看,是两个男人。黑暗中看不见他们的面容,只听得见他们的嬉笑声,“咦,这里有人。一个妹子一个伢子,怎么不回家?”“正好正好,卖给人贩子,赚几千块钱。”我听着他们的声音,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再看看弟弟,正睡得香呢。我再也忍不住了,一只手使劲地摇着弟弟,一边尖叫起来,“救命、救命啊!”空旷的夜晚,我的尖叫声传得老远老远,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出来。那两人一听我叫了起来,吓了一跳,连忙摇手,“小妹妹,我们逗你玩的啦。”另一个声音也紧张了,连连说:“是真的,开玩笑的。别紧张。”一边给了另外一个人一拳:“你也不看看什么人什么地方,乱开玩笑,还不吓坏人家小朋友?”说着,打亮了打火机。我看见了他们的脸,看不出他们像不像坏人,但那光让我的心稍稍安了下来。但心一安,就闻到了他们身上浓浓的酒味。我又担心起来,电视上不是常说,坏人才一天到晚地在外面喝酒,喝得醉醺醺的,然后就干坏事。
    这时那个开玩笑的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对另外一个人说:“我困死了,先在这里睡一觉。你先看着他们吧,万一有了坏人来也不怕。”话刚说完,他便靠着墙睡着了。另一个人气急败坏地摇着他,可是他只是打着鼾。
    那个人想了想,对我说:“要不这样,你帮着我将这个哥哥扶起来,你们两个也一起去我家住,好不好?”我紧紧抱着弟弟,拼命地摇头,“不去,不去,我就在这里好了。”我当然不能去,两个男人的家,我怎么能去?
    那人又劝了半天,可我只是固执地摇头。他蹲在黑暗里,长叹了一口说:“那你们睡吧。我在这里看着,没事的。”
    没一会儿,弟弟睡着了。那个人靠着墙,一会儿便均匀起来,仿佛是睡着了。我本不敢睡,两个不知是好心还是歹意的大男人,就睡在我旁边。可是,困意却一阵阵袭来,我迷迷糊糊陷入了半梦半醒之际。
    又过了不知多久,我又被他们两个人的声音弄醒。原来是酒醉男人要起身撒尿,可是却找不到地方。大约他这才明白不是睡在家里,便一个劲地问:“这是睡在哪儿呢?奇怪,怎么会睡在街上?”
    另一个男人带着他去了远处解决了,一边走一边小声说着话。一会儿,他们又过来了,酒醉男人照样睡了,另一个男人看见路灯下我睁着的眼睛,对我笑了笑,说:“睡不着?”我不说话。他又问:“你们家在哪儿呀?为什么不回家去睡?”我还是不作声,提防着他是想要摸情况呢。因为我的默不作声,他半晌自嘲地笑了笑。
    那一夜就那样过去了。
    

    晨归
    晨光渐渐亮起来,我才看清了面前的这两个男人。两个人都白皙而整洁,怎么看怎么不像坏人。我的心里松动了一些。酒醉的男人这时睁开了眼睛,这会儿他完全清醒了,一惊便跳起来,“我今天还要开会。”我一听这话,心里就相信了他们,嗯,这两个肯定是在县城里工作的人,不是流落街头的坏人。酒醉的男人困惑地看着另一个:“你昨晚为什么不带他们回去呀?”
    这时,对面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两个人站到一旁说话去了。半晌,走了过来,酒醉的男人对我说:“小妹妹,我是在县机关上班的,不是坏人。他是我弟弟,也在县城里工作。”说完这个,他又有点难堪地摸了摸后脑勺,“不过我们俩也没带工作证,所以也不能证明。”但他紧接着又蹲到我面前,温和地注视着我的双眼,“不过请你相信我,现在就跟我回家去洗脸刷牙好不好?我家里有爸爸妈妈在的。”我闻着自己身上的汗馊味,看着男人温和却期盼的眼神,心下一热,点点头。
    是男人妈妈开的门,看见了我们4个人,吃了一惊,但立即露出笑脸。男人将他妈妈拉到一边,大约是解释几句,他母亲对我们的笑更是热了许多。我们洗涮完毕,立即便端上了热气腾腾的豆浆与包子。还是早上6点左右,两个男人洗把脸,又上床补觉去了。

    后来
    两个年轻男人与他们的父亲都去上班了,在那个妈妈的慈爱眼光里,我将我之所以来县城找工做,以及昨天的遭遇都说给了那位母亲听。那位母亲听了之后,沉默了许久方告诉我,我们年纪太小,在城里做事不太可能。我失落极了。那位妈妈劝我道:“还是快点回家吧。不然你父母会急死的。”当天,她帮我与弟弟以及家里的妹妹分别买了一套新衣服,又带我去新华书店买了一些书及文具。下午,他们一家人将我与弟弟送上回家的车,怕我父母担心。
    回家后,父母果真担心得要命。看见我们回来,母亲含着泪责备我们,“你们这么小,哪有什么事做?你说,万一遇上坏人怎么办呢?”
    我将我们的奇遇告诉了母亲,母亲虔诚地对着某个方向拜了两拜,说是感谢那一家子好人。
    可更多的惊喜还在后面。我第二天翻开那些书,居然发现了一个信封,里面是300块钱,在那个时代,300块钱已经很多了,差不多够我与弟弟一学期的学费了。
现在我与弟弟妹妹都已经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我在街上行走时,遇见夜不归宿的未成年人,总会下意识地停下来,尽可能去帮助他们。我还每年都给贫穷地区的两个孩子捐助学费。
    不知为什么,我对于那300块钱倒并没记得太清楚,反而二十几年后,我依然清晰地记得我这一生唯一露宿在外的夜晚,有两个男青年陪我和弟弟一起度过。那份感动,愈是年长愈是深刻。因为年长的我,在城里舒适的家住惯了后,才知道那一夜对他们来说,是如何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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