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
大柳树胡同,我和明宝是邻里。夏日的傍晚,天黑得晚,明宝就蹿上他家院子里那棵大槐树,一遍遍吹口琴。我吃饭就开始心不在焉,饭碗里的米粒还没吃净,就往外跑。妈妈的声音追出来:“你这个小妮子,早晚让明宝勾跑。”
明宝吹口琴是我们之间的暗号。我在院子里给他的琴声伴舞,他吹得快时,我跳新疆舞转圈转得头都晕,可明宝的琴声还是不停下来。到最后,我一头扎在院子里的一秆向日葵上,他才肯罢休。明宝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对我也不松懈。我晕乎乎站起来时,他已经从槐树上溜下来,站在院子里,说我还是练习得少了,不然怎么才转了不到50圈,就晕了呢。
于是我拼命练习。在明宝的一口丹田气撑住的琴声里,我从没有章法跳到优雅动人,而且怎么转,都不会晕头转向。我们俩代表学校参加各类文艺比赛,获得不少奖。奖状贴了半面墙,红彤彤的,而且我和明宝的名字并排写在一起,令人羡慕得不得了。
明宝却不屑一顾。所以,每次捧回来的奖状,被我视若珍宝时,他则带着点不屑的口气说:“你拿走吧。”或者是:“你处理吧,你看着办。”明宝从小就心高。
口琴不风靡时,明宝又自学了吉他。他对音乐有一种天赋的敏感,自弹自唱,伴舞就变得次要。只要他的吉他一响,他的声音就像盘桓于琴弦上的鸟,流连忘返。住校的女生没有不被明宝打动的,又怕彼此探究了心事去,就故意装得很冷淡,嘴里却轻轻地随着吉他,唱伤感的情歌。唧唧喳喳的女生楼陷入多愁善感的宁静中,明宝成了住在我们心里的偶像。
他骑着单车带我回大柳树胡同时,女生们的里就像被巫婆注入冰凌,又冷又锋利。明宝一溜烟骑出校园,北风呼啸,我忍不住环住明宝的腰,大声告诉他他已成为偶像的事实。明宝转过头来,笑了一下:“别当真,柯蓝。”
“你心态真好。”我又搂得他紧一些,北风吹得我们的单车一路倾斜。若干年后,我才想明白,明宝的“别当真”是什么意思,他不想成为小众的偶像,他要做真正的偶像,喜欢他、爱他的人愈多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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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曲2000
我和明宝作为特长生,考上本地的一所艺术院校。我是舞蹈专业,明宝学作曲。恋情可以名正言顺地拉开大幕了,妈妈追出来的声音言犹在耳:“你这个小妮子,早晚让明宝勾跑。”我开心地笑出声来,躺在床上给明宝发短信,问他还记不记得这句话。明宝回复过来:“你这个小妮子,也知道什么叫含蓄示爱了?”
明宝很刻苦,没课时就成天在琴房试音、调琴、练唱。在艺术院校,像明宝这样有才华的男生太多了,所以,明宝就像一滴水珠投身大海,很快就被淹没了,但他不甘心。我们的恋情便始终持续上大学前的正统与专心正业,泡吧、泡影院、泡游戏这些恋情项目,统统被打入冷宫。约会就设在琴房,我是明宝唯一的观众。
此时,多年的跳舞练功让我的身材瘦削挺拔,褪去了少年时的婴儿肥,一张脸轮廓分明。校园里,有讨好的男生追上来问我是哪级哪班时,我心里也有小小的得意。一颗心被分得七七八八,似绾了好多心结。
那一段时间,我找不到明宝。琴房、练功室、教室、大柳树胡同,我能想得到的地方都没他人影。我慌了,一定是我有意意的话伤了明宝。他故意晾我。只有洗澡的时候,流水才能冲掉我悲伤的眼泪。我害怕别人会看出来,挨到浴室快关门时,才端着洗脸盆回寝室。黑暗里,忧伤郁结心底,夜风吹散了我的长发。一个横穿过来的身影迅即地走过我身旁,把我手里的洗脸盆抢过去。“你要干什么?我不用你管。”我知道他是谁。争夺间,我大声哭出来。“你以为我会找你吗?我不会,我也不要再看到你。”我跑开,被明宝一把拽回来,我从来不知他的力气有那么大。
我们重归于好。那些七七八八的心结被了断。明宝神秘地掏出几百块钱,让我去买几件漂亮衣服。“哪来的?”我不接。“正大光明挣的钱,你拿着,柯蓝。以后你就当我的经纪人。”明宝给一个走穴的声乐老师当助理,他不让我给别人讲。他说人总要有一些秘密的。
这是明宝和他的理想、他的野心、他的抱负实际接轨的开始。小小的声乐老师的助理,说白了就是买票、订盒饭、联系演出团、讨价还价……但明宝说,要想将来出人头地,除专业课好外,还要学很多实际的东西,这些东西有些时候比专业课更重要。
我似懂非懂地听着。这次助理经历,好像让明宝变得更有城府了。之后,他隔三差五地陪着声乐老师出去,用挣来的钱配备了手机,衣服也渐渐不去秀水街那样的地方淘,而是宁肯拿以前买好几件的钱换一件阿迪达斯或耐克,一穿好久。
明宝的理由是,名牌会决定生活的层次。他需要提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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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着翅膀的男孩
大学的最后两年,明宝变得非常繁忙,经常十天半月不见人影,说是搞艺术实践。我就常常一个人去舞蹈房里练功,寂寞无边地看着自己的影子投射于地板上,奇形怪状的。身侧,压腿搭架子的都是新考进来的小女孩,素白的脸,统一绾起的发髻,对于未来,眼神里流露出睥睨清高与雄心勃勃。我没有,舞蹈这条路太难走下去了,有几个人最终能登上艺术的巅峰,看凡人难以企及的美好风光?我只为打发光阴,在舞蹈房里,从空无一人的清晨,挨到空无一人的深夜。至于毕业后的出路,各人各有命运。
还没等命运给我作出安排,明宝正式告知我,毕业后就给他做经纪人好了。我帮他打理一切,他才最放心。他给我看这两年他创作的校园民谣,厚厚的一本,像一本歌集。我跟着他去见各式各样的人,听他推销自己。两年时间的历练,使明宝挺拔俊朗的外形外,更多了许多他曾经认为的“实际”的东西。他很老到地和人打交道,真真假假的话糅合在一起,让你难以分辨。他的经历、阅历,他的一切过往,原来都是可以重新编写的,随便从哪一段说起,都荣耀显赫,可圈可点。
两个人的时候,我问他:“你不怕我给你拆台?”“哪个圈子里没有潜规则,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知道自己是谁!柯蓝,不要离开我。”明宝揽过我的肩,此时,我们相互依傍取暖。我也渐渐适应了做明宝经纪人的角色。我本来就是一个聪慧女子,只是原来过于单调的日子让我简单纯净。我和明宝自此目的明确,齐心使我们的行动犹如重拳出击。而他的创作也日益受圈内人认可。经历过最困顿难捺的煎熬后,我相信只要坚持,好运就总有一天会降临。
明宝开始参与各类选秀大赛,网络、电视、电台,只要是传媒的触角关注的地方,就会有明宝的积极备战。因为我们都晓得,曝光率愈高,成名的可能性就愈大。他的吉他、他的光头、他的忧郁、他说唱一体的演唱方式,都成为他的闪光点,他的标志。而这年头,有特点才会真正从无以计数的歌手中突出来,让歌迷记住并喜欢。
我为明宝设计定位的这些元素,无疑是成功的。明宝成了扇着天使翅膀的男孩,飞到被仰望的高度,接受歌迷的追捧与祝福。他辗转于数个城市参加比赛,总有爱慕暗恋他的歌迷一路追逐,给他鼓劲加油。人气的聚集,使明宝潜藏的价值提高了。他又做回了偶像,这一次,比多年前的校园偶像不知要风光多少倍。
有唱片公司找到我,问可不可以签下明宝。我们相视一笑,这一天,终于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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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情无誓,至爱无言
新人上位,绯闻是最好的助推器。明宝和已然声名斐然的前辈传出暧昧。虽然我也参与策划,明知是假,但对逢场作戏时的真人秀,我心里还是不舒服,甚至耿耿于怀。说到底,我还是计较,自己和自己怄气。
明宝给我吃:“你在这个圈子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你应该看得很清楚。这些年,我们一起经历那么多,我不会忘。”可我还是放不下。沉默影响了我工作的积极性,唱片公司的老板提出要给明宝换经纪人,被明宝婉拒了。我的敬业和长袖善舞的机敏,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替代的。况且明宝有今时今日,与我的精心打造不无关系。现在,我又倾囊相授,明宝的舞技日趋精湛,为他的魅力提升又作储备。明宝是聪明的,于情于理,他都还需要我。
唱片公司新签进来的歌手,都称呼我为前辈,或柯蓝老师。一句敬语,犹如隔开滚滚红尘,我们已然是泾渭分明的两茬人。他们是明宝当年的翻版,冷静、凌厉、野心勃勃、目的性强,脸上却挂着谦虚讨巧的,这样比较容易获得好人缘,也最适合混迹于这个圈子。他们先天就是同一类人,而我是后天跳进来的。我曾经有过的理想不过是做一个舞蹈老师,朝朝暮暮,安逸平静,和名利是非无关。
有时,被包裹于身上的虚假与浮华压得喘不过气来时,我就会跑回学校。一个人,找到舞蹈房外一个上锁的小柜,里面有一套我留下来的练功服。我穿上它,面对窗口的晨光或暮色,一寸寸打开僵硬的身体。那些节拍跳跃在心底,来来回回,还心底一片澄明、柔软、清澈的天空。这是我的疗伤方法。
有一次,碰到那个曾经带过我们一学期课的声乐老师,她朝我微笑走来。她说在电视上看到明宝,还知道我是他的经纪人,问我要等他到什么时候。我淡然文章来源于互联网,如有版权问题,请联系客服删除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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