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死亡靠近,请你说不(6)

月14日,按照预约,我去第9次治疗。这次治疗的主题当然还是我的14条。

医生问我:“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搞笑?”

我:“我当时也没想到别的,就是觉得特荒谬。我觉得我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觉得自己陌生——虽然后来想想,这就是我;但那种陌生、荒谬的感觉还是特明显。然后吧,上次治疗是我第一次感到轻松,以前的治疗我可能感到意外,感到有收获,但都是很严肃的,甚至有点压力,可是上次不一样,上次是由衷的感到轻松。”

医生:“我把你的14条很认真地看了一遍,发现有个特点:1、2、3、4、5都是‘不许’,还有个第8条,是‘不’;然后6、7,9~14,都是‘必须’。不知道你注意到了吗?”

我:“没有。”

医生:“那么你现在来看一下,我想知道你看到这些词,有什么感觉?”

其实对这些字眼,在上次治疗中落笔的时候,我已经隐隐约约有一些特别的感触了。我想了想,对医生说道:“其实上一次我就有个感觉,我觉得我不喜欢这些否定的词语。但是后来觉得,要准确表达的话,只能用‘不许’这个词,没有别的办法,所以落笔的时候还是那样写了。”

医生:“你看,一种是‘不许’,一种是‘必须’。这些规则和标准都是非常绝对化的标准,没有任何商量和回旋的余地。我有个困惑,如果在你日常的生活中执行时万一做不到,怎么办呢?”

她又触到了我的痛处。我只好坦白地讲:“其实我从来也没有做到那么好。”

医生:“所以你那样的痛苦。甚至连自己在20多年的时间里哭过几次,都记得那样清楚。一般人说哭,哭就哭了呗,能算什么;可是你不行,这种事对你的意味就更深刻。”

我:“你的意思是我在审判我自己,是吗?发现我总是不达标,甚至违反我的标准,所以才痛苦?”

医生给我一个示意,看来她的意味是这样的。然后她接着问道:“我还有个问题:你把这14条写了下来,你对这些标准有什么评价?”

我:“老实说,当时写下来的时候,还有后来几天我又看到,其实我一直还觉得这是个好标准。”

医生:“既然是个好标准,为什么又觉得搞笑呢?”

我:“应该说这是一个不现实的标准吧。……可是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年我考了全校第一。那时候别人给自己定标准,都是前五名、前十名、考优秀什么的,但我那次给自己定标准就是我要每科都考满分。你看也不现实吧,但结果特别好,我考了全校第一;下一次考试的时候,我坐在了300来个考生的第一排第一张椅子上。所以后来我一直有个观念,就是标准要高,如果你不定特别高的标准,那你连一般的好也做不到。所以你说它不现实吗?但结果很现实。”

医生:“你说的这个有一定道理。如果我们给自己定一个比较高的标准,容易激发我们内心的动力,可能会做得更好。一次,两次,我们都有可能实现,但是这么多年来你是不是每次都能实现自己定的高标准呢?”

我:“绝大多数都没有实现。”

医生:“说实话,你的高标准让我有些担心。我有个比喻,你来听一下。说有一个葡萄架,长得很高,人们都在下面跳着去够那个葡萄。你比别人跳得都高,但还是没能够到。你会有什么感觉?”

我:“我觉得肯定是自己的方法有问题。”

医生:“可是有好多人呢,大家都没有吃到。”

我:“别人没吃到那是他们的事,但是我不能接受我自己没够到。我肯定有问题,也许不应该用跳的方式,我应该改成别的办法,去够到它。”

医生:“怎样才能把葡萄够到,先不讨论。我很关心一点,就是够不到葡萄的那个时刻,你的感受会是什么?”

我沉默了一会儿,但不是为了揣摩医生的心思,而是因为那种感觉一直在我心里:“……感觉失败。而且我感到困惑,觉得我那么尽力地想办法,换各种方式,不停地学习,不停地改变自己,调整自己,可是结果为什么还是不行?”

在反省和自律方面,我曾经做过非常刻苦的尝试。比如说要求自己勤奋。因为发现总是实现不了,就觉得可能是方法不对,于是有两年我改变方式,试着从一点一滴的小事入手;要求自己在生活细节上每天必须勤奋,不管多困多累,每天必须洗袜子、把床铺收拾好、个人卫生收拾好、眼里看见的活儿立刻把它处理掉;还有每天正常的工作结束之后,不管有没有想法,不管多累,每天必须做三千字的哲学笔记,每天必须写日记,等等。其中有些习惯到现在还保留着,比如我的衣服,即使是脏衣服,也一定是叠放整齐的,像洗净的衣服那样整整齐齐码在一边。就这样要求自己从一点一滴做起。我想这样总该可以了吧。可是结果,每天能写多少东西,还是老样子,勤奋并没有在工作中体现出效果。再后来,我的心理开始变得越来越急迫,然后就是失败感、自责,还有无能的感觉都来了。那种无能感非常可怕,他不是感到累的痛苦,而是后来你下笔一个字都写不出来,越使劲就越挤不出来;每天好不容易完成了给自己规定的任务,可是返回头一看——写得不行,然后只能一字不剩地全部删掉;睡觉前回想一下,就发现今天仍然一无所成。那种挫败、无奈、无助——我不知该怎样形容。

医生:“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需要调整的是你的目标?”

我:“你的意思其实我听懂了。可是老实讲,我在感情上没法接受。我不敢动它。我把它定得那么坚决,结果还做不好呢,万一降低标准,我不是更没希望了吗?”

医生:“我觉得咱们有个误会——不需要把标准否掉;绝大部分不会变,我们要尝试的调整非常小,只是个别字做个调整,比如只是把‘不许’和‘必须’改一下。你觉得呢?”

我:“可是‘不许’和‘必须’才是核心啊!”

医生:“我们试一下,好不好?换一个中间一点的词汇,性质不变,只在程度上稍微宽一点,一个有点调控空间的词汇。可以吗?”

一个小小的尝试,没理由反对吧。于是按照她的意思,我把14条又仔细看一遍,然后指给她:“那就第3条和第12条吧。可是我怎么改?”

医生:“改一个你自己曾经说过的说法。你不是说你认为‘誓言的意义就是一个人决定从发誓的一刻开始,他将尽最大努力去那样做’吗?就用这种方式,好不好?”

我很犹豫,但最后还是决定试一下。我:“我试一下。但是这个风险太大了。”

医生:“咱们先看一看好吧。你用笔写下来。”

我:“好吧。”

我按照医生的办法,用笔把这两句话写在了纸上。其中第一个,我把“不许感情用事”改成了“我尽最大努力不感情用事,如果感情用事了,我也能接受”;另一个,把“必须勤奋”改成了“我尽最大努力做到勤奋,如果偶尔不勤奋,我也能接受”。

写完之后,我拿起来又看了看。忽然发现,脑子里想的,如果将它写在纸上,似乎感受也有些不同了。医生刚刚建议我修改的时候,我在感情上真的很难接受;为了要不要修改,我和医生来来回回谈了将近15分钟。然而当我把它写下来再看时,似乎已经没那么难以接受了,也没有那么不舒服了。

这一次的治疗,就结束在了我把标准修改,写在纸上。然后我离开医院,像往常一样往车站走,准备回家。但是当走到一半路程时,我突然改了主意。我没有往回家的方向去,反而转头去了中关村。而且,我没有像历次一样,结束治疗立刻把录音重听一遍——这一次我把录音用的mp3装进包里,没再动它。我没想到几分钟前才刚修改的标准,竟然立刻对我起了作用。我转头去中关村,去到汉王和SONY专柜咨询电纸书的价格和性能——我想要买一部电纸书已经很久了,但是左右权衡,虽然我非常非常喜欢这东西,但客观讲真的没有必要,所以一直没有当真去柜台咨询和看货。可是今天,离开医院之后我突然把想法变了,“偶尔感情用事,我也能接受”——买一部喜欢但不必要的电纸书,也许可以归入此类吧。

我兴冲冲地往中关村去,当我快到汉王专柜的时候,刚好爱人打过电话来。她问我治疗怎样,问我在哪儿。我告诉她,我正在中关村,要去买电纸书。电话讲了几句,然后就挂了。但当晚上回家后,爱人告诉我,今天的电话让她特别高兴。因为她从电话里听出一种感觉,她说我“从来没有那样兴奋过”;她说她完全能够从电话里感觉到我的兴奋,而在她印象里,这么多年来,我还从未对任何一件事那样兴奋过。

第9次治疗无疑又是一个惊喜。我们没有就此打住,在接下来的治疗中,我们更进一步做了一些尝试。第10次治疗中,医生问我能不能再选一条,做一个改变。

既然有了上次的经验,我便没有更多犹豫。我看一遍14条的列表,然后选定了第10条,原写的是“必须明确掌握自己的缺点”。

我拿起笔来,嘴里念叨着:“我尽量地……”

但是又觉得“尽量地”三个字也不合适。所以我停了一下。最后改为“我希望更多地知道我自己的缺点是哪些,但如果有些被忽略了,我也能接受”。没想到我写完之后,医生在我对面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原来她一直在看着我。

医生:“你刚才说‘我要尽最大努力’,我就觉得妈呀,这怎么行呢。但是你后面这个表达就特别理性,特别恰当了。你想,我们每个人能弄清楚,能全面掌握自己的缺点吗?想要知道自己的缺点有哪些,这个愿望是对的,但这是不能刻意去做的。”

我:“我懂了。不但搞不清楚有哪些缺点,而且会因为太努力,主观地把一些不是缺点也当成缺点,给弄乱了。”

医生:“对啊!所以,如果‘尽最大努力’是用来搜查自己的缺点,这比尽量要勤奋还不一样,这个就太可怕了。”

下期预告

我:“不好的感受么,最近两周倒是有个变化,但我还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两周,我开始频繁地做噩梦……”

医生:“我听你讲了这么多,可见你的变化是挺大的。好像说,你以往的生活是一潭水,经过你的调理,它已经平平静静波澜不起了;可是经过心理治疗,就像扔进一块大石头,把水搅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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