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苦命女人的自我超越

幼年丧父、母亲改嫁,青春花季时被诬陷为“反革命罪”入狱8年,被释放后3年落不上户口、处处遭受冷眼,这已经是人生之大不幸了。但厄运还是放不过她,让她饱受丈夫11年的虐待,丈夫死后,她唯一的儿子也意外亡故。我不相信命运,然而在11月5日采访57岁的热莎来提时,我觉得她真是一位苦命的女人。就是这位命比黄连还苦的女人,把自己保养得既年轻而又光彩,把房子收拾得既利落而又温馨;她还用在狱中学会的中医技术,为乌市温泉东路一带的邻居看病。对于热莎来提的自我超越,我只能套用“成人教育之父”戴尔・卡耐基的话来评价她:“人的性质会因‘轰轰烈烈地与不幸奋斗’而变得更深沉、更多彩,也更丰盛。”八年之狱热莎来提1949年出生于乌市一富农家庭,她小时候酷爱学习,即使父亲在她上中学时去世,母亲改嫁到吐鲁番,她也没有为此而辍学。让她从学校提前参加工作的是当时的社会舆论,那时“文革”即将开始,许多人反对她上学,她只好到新疆七一纺织厂下属的条绒厂工作。除了在车间上班,热莎来提把大量时间都花在看书和写诗上,厂里领导和同事都厌恶她,说她不务正业。但“文革”到来后,厂里天天要贴大标语,热莎来提文化程度高、字写得也好,所以被调到宣传科译写维文标语。她天生一头自来卷,人长得漂亮,现在又干轻松工作,嫉妒她的人越来越多。1967年,热莎来提看完专写刘少奇的书后,心中不禁纳闷:这么让人敬佩的伟人,为什么没有赞颂他的标语。她用汉文写了几张“刘少奇万岁”,偷偷贴在厂区,厂领导很恼火,但又查不出是谁贴的。此事平息后,热莎来提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一位知心室友。谁知,一直嫉妒她的室友找到因追求热莎来提而被拒绝的一个小伙子,两人一同到厂部邀功,热莎来提被拘留了。“你这么小的娃娃,写出这么反动的标语,到底是谁在幕后指使?”审查人员的反复审问,让热莎来提摸不着头脑。最后,她被当作“政治犯”关押起来,先是在拘留所单独关了3年,后来在监狱关了5年,一直到1977年3月才被释放。被单独关押的3年中,是热莎来提感到人生中最难捱的时光,长久不与人说话,她都忘记怎么说话了。除了精神上的折磨,审查人员在肉体上也百般摧残她,她经常被打得不能走路。她得了植物性神经紊乱症,在治疗中,她想一死了之,但被医生阻拦。在监狱的5年中,女管教嫉妒她太漂亮,给她挑大号的劳改服穿,还规定她的帽子必须盖全头发。幸运的是,同监舍的另一位“政治犯”――一位老中医天天传授她医术,这让她终生受益匪浅。三年之冷热莎来提出狱后,“反动派”的帽子还没摘掉,她被下放到吐鲁番农村改造。改造完毕,她无家可回,无处工作,连户口都没有。走到街上,她听到背后都是“劳改犯”、“反动分子”之类的冷眼冷语,她感到周围环境让她不寒而栗。没有工作就没饭吃,热莎来提找到了改嫁后的母亲,母女俩还没说几句话,继父就对她破口大骂:“你这劳改犯,快给我滚!以后再也不要找我们了,不然我们会倒霉的。”她又找乌市的一些亲戚朋友帮忙,但除了舅舅和表姐外,其余人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她。1978年的一天,热莎来提得了伤寒病,发烧42摄氏度。算算周围的亲戚,她认为只有被母亲养大的表姐可以帮她了。表姐将昏倒在家门口的热莎来提送到七纺医院,医生说,再晚送半天,病人就死了。病愈后,40多元的住院费难住了她俩,最后热莎来提只好说出了舅舅的名字,让医院通过舅舅所在单位扣他工资。后来,她再也不敢上舅舅家了。为落户口,热莎来提不知求了多少人,流了多少泪。热莎来提清楚,要想落上户口,必须洗清“罪名”,她一次次到乌市中级发院上诉。直到1980年,她才被彻底“平反”,政府为她解决了户口和工作,还给了她8000元补偿金。让热莎来提感到奇怪的是,当年陷害她、整她和刁难她的人都年纪轻轻地相继死去。害怕我不相信,她把这些人的姓名、死亡地点和各种死因都列举出来。她说:“我始终坚信,恶人是要遭到报应的。”十一年之辱热莎来提所说的“恶人会遭报应”,在丈夫身上也得到了应验。丈夫是表妹夫的朋友,在热莎来提还没得到完全平反时,喜欢上了她。长久被人冷落的热莎来提很受感动,和他结为夫妻。听邻居私下议论,丈夫是个酒鬼,喝醉后连他父母都害怕他。热莎来提不以为然,她想,比起从前的生活,丈夫的这点缺点她可以忍受。结婚半年后,丈夫的劣性便暴露无遗,他不但花光了热莎来提的8000元补偿金,还经常趁着酒醉对她拳脚相加。后来他们有了儿子,丈夫的毛病非但不改,还动辄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不许她提出离婚。在受丈夫非人的折磨中,热莎来提仍抽空学习,学习是她唯一的乐趣。暴戾的丈夫最讨厌她学习,他得知热莎来提报了英语学习班,就诬陷她与英语老师私通;热莎来提只好在单位学电工原理,丈夫又给她安了个“和保安私通”的罪名。尽管她每次都指天发誓为自己辩白,但都少不了一顿毒打。有时,她感到活着太受罪,想一死了之,但将脖子伸进绳子的那一刹那,她又认为不能丢下儿子。因为太憎恨丈夫,热莎来提不愿再给他生孩子了,她偷偷地到医院上了节育环。直到1991年,像梦魇似地缠绕了她11年的丈夫忽然对她说:“和你在一起过太亏了,我找别的女人去。”丈夫离去3年后,暴饮而死。丈夫的死让她感到罪有应得,次年儿子的死却令她撕心裂肺。虽然儿子遗传了丈夫不少缺点,是在一次斗殴中死去的,但失去了世上唯一的亲人,让她感到天都快塌了。她躲在房子里伤心了半年,身体越来越糟糕,她想,一定要冲出丧子的阴影,让自己好好活下来。热莎来提积极地投入健身活动中,用中医给别人治病,她还到家门口的服装厂做销售,闲暇时仍坚持看书、写诗。她忘却了尘世间一切烦恼,脸色越来越红润,步履越来越轻松。前几天,热莎来提又去看了儿子的坟,她像往常一样对着坟头说:“儿子,我在人间要好好地活,你在彼岸也要快乐。”为儿子伤心半年后,她再也没有哭过。 (责任编辑:zx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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